肇維清
記得小時候，每到夏至的時候，母親就會特意給我準備雞蛋，因為夏至在中
國是個節日，而不僅僅是個節氣；每到冬至，我們老家就會吃一種糯米粉團，對
不少地方的中國人而言，它也是一個節日；至于春節、中秋節那就更不必說了，
家家戶戶都要過節。可是，近幾年來，中國不少大城市出現了新的“節日”－－
圣誕節，每到12月24日前后，各類媒體都會刊登鋪天蓋地的廣告，推銷娛樂性消
費，建議大家過節。于是，不少城市人趨之若鶩，過這個于大部分中國人而言莫
名其妙的節日。
本來，圣誕節是個歐洲的宗教節日，只有基督徒才過，后來，隨著歷史的演
變，它變成了基督教世界的過年－－即便許多非基督徒也過這個節日，當然，猶
太人、穆斯林還是不過這個節日。在中國各大城市，過圣誕節卻又根本不知其為
何物的大有人在，但他們依然覺得這是個節日。在中國，圣誕節是隨著好萊塢、
麥多勞、肯德基進入的，說穿了，它是消費文化的一部分，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
它逐步成為一種不少非基督徒中國人也愿意操心的節日了－－從12月初就在琢磨
怎么過節，假戲真做，做得自己也相信這是中國人該過的節日了，娛樂界借此發
財，過節的人借此娛樂，可謂兩全其美。許多公司借此聚會，為了公司有凝聚力；
基督徒借此傳教，為了主的光輝照耀中國－－當然，除了基督徒，他們可能連
《圣經》都沒有翻過。
不可否認，對于基督徒而言，圣誕節意義重大，它不僅僅是個節日，更富有
與信仰相關的意義，是崇拜耶穌基督的特殊日子，對基督教世界的非基督徒而言，
這是他們的民俗，雖然與信仰沒有什么關系，但是也與他們的社會關系、家庭親
情關系重大，因此，對他們來講，圣誕節是個重要的日子，與此相關，猶太人、
穆斯林不過這個節日曾經在歷史上讓基督徒深惡痛絕，宗教沖突通過這種過還是
不過節日明顯地反映出來了。
可是，對于中國人來說，圣誕節是什么呢？基督徒過這個節當然名正言順，
無可非議。可是，非基督徒過這個節日是為什么呢？節日，所有的節日都寄托著
人們的某種情感，節日只有在情感認同的支配下，過它才有意義，例如，春節被
中國人認為一年的開始，人們所寄予的是新一年的希望和祝愿，是對家人、親戚、
朋友過去一年來安居樂業的祝賀，對未來一年大家繼續安居樂業的期望。中秋節
是人們借助農歷8月15日（有些地方是16日）的圓月，表達全家團圓的渴望，所
謂“每逢佳節倍思親”，就是因為人們在節日中寄托了某種情感。這種情感是無
法偽造的，它往往要求人們在一個特定的日子舉行某些具有儀式性的活動，刺激
人們永久地記住這個日子，因為這個日子曾經發生過與過節者關系十分重大的事
情，宗教性節日尤其如此。而民俗性節日雖然未必是為了紀念某個發生重大事情
的日子，但是因為延續了幾百年、幾千年，因而傳承著某種于未來無害的文化，
使得過這個節日的人們通過節日反應出他們的共同性，反映出他們的凝聚力，因
此也毫無疑問地寄托了過節者的情感。可是，非基督徒的中國人過圣誕節，既不
具有與信仰相關的節日內涵，也不具有延續民俗的特質－－不過也許它具有創造
民俗的特質，就不知道是否創造得出來。就不知道過節者是基于何種情感過這個
節的，從某種程度上說，這個問題甚至可以轉化為：你憑什么過這個節日？
也許有人會說，情人節、三八節、五一節、元旦不也是從外國傳過來的嗎？
我們不也過這些節日嗎？問得好，這些節日確實是從外國傳進來的，但是這些節
日與圣誕節有一個根本性的區別，上述這些節日除了元旦之外，都不具有信仰層
面的內容，它們是人們在為人權而奮斗過程中產生的世俗節日，具有不分種族和
國界、不分膚色、時代、信仰等普世性特征，而元旦則是一種世界性的年份分界
日，因而也具有一定的世界性，而圣誕節不同，雖然經過了世俗化洗禮，但是它
依然帶有明顯的宗教特性，否則為什么猶太人、穆斯林、印度教徒不過這一節日？
這說明它不具有普世性，脫離基督教世界民俗的非基督徒與圣誕節沒有情感關系，
過這個節日根本沒有基礎，倒襯得自己節日的貧困或者混亂。
像許多過圣誕節的非基督徒中國人一樣，我也被朋友們多次邀請，在圣誕夜
的時間里，參加聚會，雖然聚會的內容并不具有宗教性質，但是大家就不挑選其
他時間，就得這個時間聚會。我不知道別人什么感覺，對我而言，這種所謂的節
日每次都過得很怪，除了不倫不類，沒有別的感覺，后來，我就知道不該參與這
類聚會，圣誕節跟我沒什么關系。
我很喜歡基督教，非常喜歡它的某些教義（如愛），喜歡讀圣經以及基督教
神學作品，也很崇拜耶穌基督，對于大量的基督教圣徒，也心中充滿崇敬，但是
我不是基督徒，我對耶穌基督的感情與基督徒是不同的，圣誕節也不是中國的傳
統節日，因此，我覺得自己沒有資格過這個節日。我當然也沒有資格反對非基督
徒的中國其他人過圣誕節，因為這是每個人自己的事情，我只是把自己曾過“這
個”節日“的感覺寫出來，求證一下大家是否有類似的感覺而已。我更不是一個
狹隘的極端民族主義者，不會在大庭廣眾面前質問美國總統關于美國的人權問題，
然后搖尾乞憐地申請綠卡；或者拿啤酒瓶砸人家大使館的第二天（至少也得再緩
一天吧）就去排隊簽證，簽到了欣喜若狂，被拒簽則垂頭喪氣，恨不得再來個砸
館事件。對于外國文化中的優秀內容，我從不拒絕，至于他們的節日我真是想不
出來有什么引進的必要－－就好比老外喊他們的父母叫爸媽，我們也管他們的父
母叫爸媽，這多少有點滑稽。
為什么非穆斯林中國人不熱衷于過伊斯蘭教的節日，也不熱衷于過埃塞俄比
亞或者烏干達這些國家的節日，到最后甚至連中國人自己的傳統節日都懶得過了
（雖然像春節之類的節日里有太多的陋習，如狂吃、狂聚，毫無節制，但是冬至、
夏至之類的節日總沒有什么陋習吧）。看來還是文化傳播力的問題，那么就有必
要強調：
少一點文化勢利眼，多一點理性的堅守，學學人家猶太人，過自己的節日，
別人的節日畢竟是別人的。盡管我們的傳統文化中有劇毒，但是當其中的水被分
離出來的時候，我們不能說水也是毒藥。過節之前（尤其是老外的節），想一想，
它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否則世界上那么多節日，過得過來嗎？
吸收西方的先進文化，重要的在于吸收他們崇尚自由的精神內核，他們的制
度成果，現在大量過圣誕節的人也許根本不知人權為何物，也不知上帝之愛為何
物，更不知道信仰自由為何物，就過起他們的節日來了，把原本應當花在該學之
處的精力花在不必花精力的地方，豈不可悲？
2002／12／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