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學(xué)她從教室前走來，猶豫的模樣。有同學(xué)找我借書，來來回回很長時(shí)間。余光就掃到她低著頭出了教室。
是很深的冬天，卻并不見雪。我亦沒有看到月亮。走到樓下排球場時(shí)，突然一股莫名的引力拉著我向左看——她正向回走。我停下，她倏的抬頭。我們站在路兩側(cè)，中間是來往的人流。她很快的走過來，站定，望著我的眼睛，緩緩伸開雙臂。
我有一瞬的愣怔，旋即伸手與她擁抱。她的頭輕輕觸到我的肩膀，我抬手，環(huán)住她的腰身，小心的撫她沁涼的黑發(fā)。
我們擁抱著，交頸，結(jié)發(fā)。
她那么悲傷的，無奈的，小心的靠在我身上，像一片墮下的羽毛，我輕輕一送，她就會(huì)那樣飛了去。我呼吸著浸透了她清香的空氣，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我們像站在過去與未來永恒的交界點(diǎn)上，四周黑漆岑寂，沒有時(shí)間，沒有地平線。
那一瞬我想到很多事情，足夠塞滿整個(gè)四季。從前我和她晨起去寺廟，在朱紅大門的階前，目睹一只雪白的鴿子叫著，直直的利劍一般飛向天空。檀木門匾后又住了一窩新燕。她望著飛鳥出神，“要是能做只鳥就好了。”我想起她無意散落的詩稿，筆目倉促，只有一句慌亂的開頭，“我愛上了一只懼高的鳥。”
我們說起黑塞。我說，你看他的黑白相片，戴著圓眼鏡，背景是黑色大理石教堂，他站在那里，露出悲憫的神態(tài)。黑塞是她鐘愛的作家，她看著我，眉頭微微蹙起，眼睛剎那綻出認(rèn)同，高興，慨嘆來。我們長久的.凝視彼此，分享苦痛歡慰。
她輕輕的放開了我，退后，“再見。”
我松開手，“再見。”
我站在原地，看著她轉(zhuǎn)身快速的向外走去。我想笑，想哭。
回想起來，我們大概只擁抱了幾秒鐘，可我那么滿足，那么感謝。
后來我聽陳果的講座，她講到，“往往和一個(gè)朋友，一人一本書，一人一個(gè)墊子，偶爾誰起來去端咖啡或是甜點(diǎn)，并不交談。你望著下午透過落地窗灑進(jìn)屋子的陽光，這時(shí)候如果你想落淚那就落淚吧，因?yàn)槟銦o需解釋，無需慌亂，他會(huì)理解你，你不需要用語言告訴他你的痛苦。”
這是何等美麗的場景。語言很多時(shí)候是蒼白的，語言甚而是礙事的。那個(gè)晚上我們只互道了再見，第二天遇見我們?nèi)耘f向?qū)Ψ轿⑿Γ耘f談起喜愛的書籍。
永生難忘，大概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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