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姑作文

2021-08-11 我

　　今年春節(jié)剛過，一個周六的傍晚，我們兄妹正在老父親這邊做飯，突然接到老姑打來的電話，說她坐小女兒的車來沈陽，已經(jīng)到我家附近了。老姑的女兒在沈陽的一個酒店打工，和一個做廚師的小伙子結(jié)婚了，小家庭很幸福，這次是雙雙回老姑家過的年。我趕緊下樓，待走出小區(qū)大門，她們的車也剛好停下。手拄雙拐的老姑讓女兒從車上拿下一個編織袋，咣當一聲放在了水泥地上。小兩口說還有事要辦，無論怎么挽留，還是先走了。

　　我拎起編織袋，感覺很重，足有三十多斤，也不知老姑拿的這是什么。到家后，老姑還沒等喘勻了氣兒就急著說：“老三（我排行老三），我拿來一坨粘米飯，一坨酸湯子面，都是我大哥愿意吃的，你們哥幾個也分一分”。怎么也想不到，大過年的，還沒出正月十五，好幾百里地，老姑竟然背了這兩坨凍粘飯和酸湯子面，也不嫌麻煩。這種不經(jīng)意的心理反應(yīng)只是瞬間，稍縱即逝。看著拄著雙拐的老姑，再看看這兩坨凍得硬梆梆的粘飯和酸湯子面，我忽然覺得眼睛有點潮濕，心里沉甸甸的說不出的一種滋味，不覺產(chǎn)生了隱隱的內(nèi)疚；再看看哥哥妹妹，表情中露出的似乎也都是這種感受。

　　是呀，現(xiàn)在的城里和老姑那山溝溝比起來，天壤之差，缺什么呢？現(xiàn)在的這一大家子和老姑家比起來，又缺什么呢？是肉，是蛋，還是錢？都不是。過年這七八天時間我們兄妹幾家輪著班、換著樣的做飯，都有些吃不動了，就是想讓這個大家年過得熱鬧些，味道濃一些，也哄得老父親高興些，多一點幸福感。物質(zhì)上其實真的什么都不缺，那缺的不正是老姑不遠幾百里帶來的這份親情、這份惦記和牽掛嗎？

　　老姑在父親兄妹五個中，排行最末，和我的大哥同齡，都是共和國成立那年出生的。父親是長兄，整整比老姑大了24歲，當中還有一個大姑和兩個叔叔。老姑生在農(nóng)村，長在農(nóng)村，是地地道道的農(nóng)家婦女；書也沒念過兩年，基本上是文盲。由于常年風吹日曬，不停的操勞，頭發(fā)沒有白多少，可那張久經(jīng)風吹日曬才有的紫紅色的臉已經(jīng)留下深深的皺紋了；皮膚自然也是很粗糙的，60多歲的人到像快70的了。

　　老姑在諸兄妹中生活算是困難的。爸爸和二叔早年就走出了家鄉(xiāng)成為干部和個體業(yè)戶，三叔常年靠瓦匠手藝帶著一撥農(nóng)民包一點小工程，也是小富即安；唯獨老姑家的日子一直過得很緊吧。直到這幾年，她的大兒子在大連找了一份工作，專門幫人家晾曬干海鮮，老姑農(nóng)閑時則過去幫幫工；小女兒也走出了山溝溝，出落得和城里姑娘似的，在沈陽有了份工作，家里的日子才算有所改善。

　　母親在世時，老姑來過我家?guī)状危孟衩看未┑亩际悄羌{色外套。盡管每次也住不了幾天，妹妹都會抽出時間陪她逛逛五愛市場；那里東西多，價格便宜，代老父老母給她買幾件衣裳，她自己往往也要采購一些家里用得上的東西。老姑每次回去，我們兄妹幾個都會給她找一些過時不穿的衣裳，不論男女，不論大人的小孩子的。每每這個時候，老姑總是眼里放著光，臉上綻著笑，嘴都是合不上的，看得出，心中是滿足的。我們這些晚輩的知道，這些我們不穿、又不舍得扔的衣裳，到了她那里，都是好的，她回去還要分給親戚的。

　　老姑身體一直很好，不像城里人那么矯情，一輩子接觸最多的就是干活，吃了很多苦，也落下個好身板兒。記得那一次，我送老姑去北站，晚間十點多鐘的火車，要坐一宿，老姑帶的是兩個足有七八歲孩子高的大編織袋，還有一個旅行袋。由于動車不允許進站送客，為減輕老姑的負擔，我在候車室買了一個兩輪兒的手拉式行李架，怕的是老姑下火車還要走一段路。檢票時，老姑把兩個大編織袋用一條毛巾連在一起，我?guī)退吃诩缟希掷锪嘀莻€旅行袋，走起來也還是那樣的穩(wěn)，那樣的快，我不無感慨：這樣的`苦累恐怕連我都受不了了。

　　兄妹中，老姑對父親感情最深。每次來時，老姑總是要和父親多呆一會，家長里短，傳遞一些大姑、三叔幾家的信息；而每次走時又都是依依不舍，淚水總是在眼圈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老姑也很有骨氣，每次爸爸或是我們給她錢，她總是很堅決地推來推去，不是推到我們真的不高興了，她是不肯輕易收下的。我想她那也是堅守著當長輩的自尊，堅守著一個農(nóng)民的自尊吧。

　　去年，老姑突然遭遇了車禍，一條小腿粉碎性骨折，卻一直沒有告訴我們。知道時已經(jīng)是半年后了。那是在母親去世后的一段時間，常年臥床的父親神智上一陣明白一陣糊涂。有天晚間，突然和護理他的二哥說道，要去給他的媽媽上墳（掃墓）。二哥聽后很驚訝，怎么會想起這件事呢？隨意答應(yīng)幾句，安慰他睡下。誰知父親第二天醒來，又開始問這件事，看來要是沒有個交代還真保不準會想出病來的。父親88歲高齡、身體又是這樣的不好，竟然還想著牽掛自己那故去多年的母親，我們還能說什么呢？于是，兄妹們商量，趁父親還時常有些清醒，代他去了卻這份心愿。哥和妹分頭給老家的三叔通了電話，三叔說正好有幾年沒去掃墓了，于是約定了時間。

　　爸爸老家在吉林省輯安縣的農(nóng)村。到了那里，我們看到除了三叔和他開車的兒子外，下車的還有拄著雙拐的老姑。我們都覺得很驚訝，看著她亦步亦趨很艱難地挪動著，心中難過極了。老姑告訴大家，半年前遇到車禍，已經(jīng)好多了，但走路還得靠兩支拐杖幫忙。墓地在山上，200米的距離，走起來卻異常的艱難。二叔的兒子要背老姑，可她哪里肯呢。一行人攙扶著老姑，沿著一條被沒膝深雜草淹沒了的坑洼不平的羊腸小道，費力的往山上走去，到了小道盡頭又穿過一片玉米地。幾經(jīng)歇息，到墓地時老姑頭上已經(jīng)沁出汗珠，看得出來，她是忍著疼痛的。

　　那一片墓地大約有一百多平米，四周圍繞著幾十顆多年生的楊樹、榆樹。老姑盯著自下而上排列著的幾座墳塋，一一告訴我們：爺爺、奶奶，太爺、太奶……。三叔帶了兩把鐮刀，大家除的除，拔的拔，二十幾分鐘，幾座墳塋又清晰地顯露了出來。掃墓時，老姑跪在奶奶也就是他母親的墳前，哭得悲悲切切，讓人肝腸寸斷。哥哥妹妹幾經(jīng)勸解，才把她拉了起來。我們兄妹幾人除了表達對先人的景仰和悼念外，也替父親和已故母親盡了一份孝心。離別時，哥哥代父親給老姑和三叔每人拿了2000元錢。老姑哭著說：“過幾個月我好了一定去看大哥，現(xiàn)在去了，怕大哥看我這個樣子會難受的”。

　　沒想到，剛剛轉(zhuǎn)過年來，還沒有扔掉雙拐的老姑就急著來了。但讓人遺憾的是，這次老姑來，正趕上父親的狀態(tài)不太好，己經(jīng)認不出她了。老姑緊握著父親的手，一遍遍的問：“大哥，我是誰？大哥你還認識我么？”父親面對著老姑，兩眼發(fā)呆，表情木訥，在大家的追問下，淡淡地說了句：“兒媳婦”。看得出，那一刻，老姑心里難過極了，我們心里也很難受。

　　老姑在這里只住了兩天就回去了，說是大哥有病，她在這幫不上什么忙，大伙還得照顧她。臨走時對父親說：“大哥，你注意身體吧，等我再來看你”，說著，眼淚止不住掉了下來。看著拄著雙拐依依不舍的老姑和躺在床上的老父親，我們也不由得落下淚來。

　　是呀，老姑也已是六十好幾的人了，腿腳又不好，什么時候還能再來呢？再來時這讓她牽掛的大哥又會是怎樣的情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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