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姐是我的啟蒙老師。但因為是同村，住得又近，我一直叫她玲姐。她那時十七八歲，是高中畢業后給我們當代課老師的。學校有四間瓦房，離我們村莊有二里多路。全校從一年級到三年級三個班，總共十幾個學生，只有玲姐一個老師。
我和幾個同學天天和玲姐一起上下學。路是鄉間小路，路邊是蜿蜒曲折的小河。遇上下雨天，我們有時和玲姐共用一把雨傘。往往走到學校后，才忽然發現她的半邊身子都是濕漉漉的。河里漲水的時候，玲姐就和我們手拉手趟水過河。玲姐還帶著我們采過野花，捉過知了，堆過雪人。
剛學寫字時，我總是寫不好，玲姐就俯身握著我的手一撇一捺地教我寫。她的手溫潤綿軟，她青春的'氣息輕拂著我的鬢發。那份溫馨的感覺，一直留存在我童年的記憶里。
上早自習，我們讀書，玲姐坐在一邊批改作業，遇上有錯誤的就會把學生叫過去講解一番。有一次，因為我接連算錯了同類數學題，她把我叫了過去。開始還心平氣和，后來越說越生氣，直至聲色俱厲。我看到她滿臉通紅，呼吸急促。那是玲姐批評我最嚴厲的一次。多年以后，當我有了孩子，才體會到她那恨鐵不成鋼的急切心情。
那時，公社每年都要組織一次小學年度統考。有一次，玲姐正好分在我所在的考場監考。有一道數學題百思不得其解，正當我抓耳撓腮之時，忽見玲姐從我身邊走過。我靈機一動，急忙示意她停下，用手指指那道題。她當然明白我的用意。可她看了看題目，猶豫了一下就走開了。后來玲姐對我說，看到我不會做的題時，她比我還急，只是不能給我任何提示，做老師的不能那樣做。那次我沒考好，我們班的總成績也不如以前，玲姐受到上面的批評，我也內疚了許久。
玲姐后來嫁了一個軍官，在外地安了家。我先是外出讀書，然后參軍，與她失去了聯系。
有一次我回家探親，正遇上回家看望父母的玲姐。那時她已做了母親，比以前豐滿了許多，依然是清清爽爽的樣子。她詢問了我長大后的工作和生活情況，我也將遭遇的坎坷和取得的成績如實相告。說起我讀小學時的趣事，玲姐對當年的點點滴滴記憶猶新。臨別，玲姐囑咐我出門在外要照顧好自己，要抓緊時間復習功課，爭取考上軍校。
前年我回老家，路過小時候的教室，特意過去看看。房子還在，屋門緊鎖，屋脊已經凹陷。屋頂青瓦破損，院子里雜草叢生。房前那棵小槐樹如今已長成合抱之木，枝葉葳蕤，亭亭如蓋。
我佇立良久，想起玲姐來。算來她也該是年近花甲了，不知道她如今過得怎么樣。我記起，她曾戲言她六十歲時會是怎樣的情形。那時覺得那么好笑，那么遙遠，然而，轉眼就到了。 那一刻，我在心里默默為我的第一位老師玲姐深深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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