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老太，我生命中至親的外婆，您是二00六年九月六日離開我們的，在您離開人世的前一天，我和父親來到您寄住的養老院看您。那間陰暗的屋子里并排躺著七、八個老頭、老太太，還在門口，我一眼就望到了躺在最里面那張小床上的您。
那時的您，已經形容枯槁，眼窩深陷，患有嚴重白內障的右眼，使您的整個面部顯得沒有一點點生氣。我的眼淚噴涌而出，這是我的外婆嗎？這是我那含辛茹苦一輩子，從二十八歲就守寡至今，獨自一人撫養了兩個女兒，帶大了五個孫輩的外婆嗎？看著您孤獨的躺在這，意識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望著您老人家曾經那么疼愛的孫女，您卻口不能言，我真的是心如刀絞。
我把您老人家放在外面的一只胳膊放回被子里，觸目驚心的是纏繞在整個胳膊上的象蚯蚓一樣的青筋，長長的指甲已經很久沒有剪了，指甲縫里滿是淤積的干糞便，看得出您在意識模糊的時候曾經與自己的病體做過怎樣的抗爭。
恍惚間記憶有回復到幾十年前在家鄉的小鎮，那時的您正值壯年，除了要操持每天的生計，您的身邊還有三個一般大的孫子——我、表哥和表妹。每天晚上，忙碌了一天的您疲憊的爬上床，還沒等您頭挨枕頭，三個小家伙就紛紛搶占“有利地形”，把您堵在中間動彈不得。那時的夜晚，家鄉二樓那間小小的木屋，每天都充溢著恣意的笑聲、叫聲，似乎房頂都要被掀翻了。
那時的您在我的眼里是健壯的，甚至是高大的。您象一座山，用您的并不豐盈的臂膀為您的兒女、您的孫輩們撐起了一片天空，為他們遮風擋雨。在我成長以后的許多年里，孩提時代在您身邊的點點滴滴總是讓我難以釋懷。我想家鄉的小鎮，想童年的青磚小屋，想炎熱的夏季的清晨您老人家挑著扁擔從集上回來那張汗涔涔的臉。
您的離去對于我們來說并不突然，在這之前您已于病痛進行了整整五個月的抗爭，那時的您已大小便失禁，意識已處于相當模糊的狀態。而那時在您身邊伺候的親人們，在經過幾個日夜的連軸轉之后，一個個已是筋疲力盡，最后他們決定把您送到養老院，而自己卻選擇了逃離。
我一直以為把您送進養老院是最不仁道之舉，我們是自私的，我們這些您的子孫，在您的面前是有罪的，我們為了我們各自的小家，為了我們那些健全的、沒病沒痛的家人放棄了對您最后的孝道、讓您在那樣的一個環境中，孤獨的、無望的離開了人世。外婆，我的親人，我一直以為，您完全有權利怨恨我們所有的`人。但我知道您不會，您生前就是那樣一個善良的、通達的老人。
今年的清明，您的兩個女兒給您買了一塊墓地，要等冬至從蕪湖遷回合肥，您的骨灰至今還存放在蕪湖火葬場。二零xx年的冬天，您就要入土為安了。但我始終認為，那是做給活人看的。
當我接到您的死訊，我沒有掉一滴眼淚，我清楚的記得自己的第一個念頭：死了好，死了比活著好。我不能，也不忍看著您活著受罪。上對下，永遠比下對上好。
此時，我的淚水已把眼眶撐得飽脹而疼痛，它們一顆顆地滴落，碩大而沉重，洇濕了我面前的稿紙，我說不清我的哭泣因何而來，是為親情的冷漠還是人性的隔膜，是經年之后的心靈懺悔，還是畢竟血脈相連，在這樣一個陰冷的清明之夜，對于遙遠記憶的深切追思是這么牢牢地攫住了我的身心？
今夜淚水終于能夠恣意地流淌，今夜，我的思緒隨著那飄飛的紙錢與我的親人相會在天國，外婆，愿您在天國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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