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那輪明月，斜懸在夜空中，慵懶地凝視著大地，月光清澈如水，瀉入資江，碎成了一江的波光粼粼，似欲與天上的繁星爭輝，對著眼前的美景灑下最后一把留念，轉(zhuǎn)身朝著學校的方向走去。
這個月假我決定不回家，而是待在學校。家里可口的飯菜、暖和的房間、大把的零食，總是沒有學校的自由來得吸引人，家用厚厚的水泥將一顆活潑而好動的心層層困守，怎么也找不到出口。在學校，所有的束縛與羈絆層層消融，在心底漫溢，雜糅著狂熱與躁動，漸漸沸騰、汽化，不復(fù)存在。
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將我拉回現(xiàn)實，是媽媽打來的，已經(jīng)是第三個了，想來又是勸我回去的，非得將我的自由夢狠狠敲碎才肯罷休。想到這里，我猶豫了，接，還是不接?思量半晌，我終究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喂，兒子。”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讓我一陣錯愕，怎么是爸爸?平日里沉默寡言，對我不聞不問的他，今天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來著?
“爸，我……”
“這次放假不回來?”那頭的聲音短促而平淡，刺激著我的耳神經(jīng)，沒有任何防備。
短暫的沉默后，將摔了一地的平靜一塊塊拾起，拼好，嵌回心上：“不回來。”
“現(xiàn)在被子夠蓋不?不夠我想辦法再給你捎一床過來?”
“現(xiàn)在天氣挺好的，晚上不冷。”
“在外面吃飯要吃飽，別餓著自己，卡上沒錢了就打電話回來，第二天一早就給你打過來。”
“哦。”
接著便是長久的靜默，一點點地堆積，將我和父親之間的距離拉長、拉長、再拉長，壓抑像兩塊磨盤慢慢地碾壓著我的心，扭曲著，喘不過氣來。
我最先打破了這場平靜：“爸，你現(xiàn)在還是每頓都喝酒?”
電話那頭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詢問打了個措手不及，聲音顯得有些倉促。
“嗯，喝啊。”電話那頭傳來一聲很不自在的笑，“我又泡了一壇梅子酒，估計也快能喝了，本想這次……你真的不回來?”
又一次聽到這句話，上次一塊喝梅子酒時父親微醉的笑容從心頭掠過。驚起層層漣漪，我遲疑了，真的不回去?我一遍又一遍地拷問著自己，想得到埋藏在心海最深處的那份答案，心中仍在踟躕、猶豫，口中卻回答：“嗯。”
“哦，那我先掛電話了。”語氣依舊那般平淡，但掛斷電話瞬間的那聲嘆氣卻難以掩蓋那抹重重的失望。
半空中的月兒仍是那般慵懶，安靜得像個孩子，一路漫步。黃暈從街燈中漫出，將地上的影子拉得老長老長，秋風掃過，飄零的片片枯木，纏著風兒，卷著地上的敗葉，一路飄向前邊的十字路口，落在一家三口的腳旁。
“媽媽，你為什么不讓我睡在新家里呢?那樣肯定會很好玩的。”
“寶貝兒子，因為那樣媽媽見不到你，會想你，擔心你，會睡不著覺的。”
“噢，那我以后就陪在媽媽身邊，不走開了，爸爸，你也要一起噢!”
曾幾何時，我也這樣和爸爸媽媽一起在街頭走過，說著同樣的話，如今長大了，卻再也沒有那樣的光景了。兒行千里母擔憂，從我放假的那天起，爸媽是否就坐在家門前翹首看著我的身影?當接到我不回家的電話，他們又將是怎樣的失望?已是時隔一月未見的親人，如今又得在這個期限上再加一個月，這時他們又將是怎樣的煎熬?我不知道，但是，那一定不好受，想到此，心里不禁有些發(fā)堵，眼眶漸漸濕潤，梅子酒的酸澀從心底涌起，浸向喉嚨。
明月依舊朗照著夜空，抬頭，我再也抑制不住淚水的泛濫，在朦朧的淚光中，我仿佛看見了爸媽的笑臉，在對我說“兒子，你回來啦!”
擦干眼淚，躑躅的步子邁得毅然決然，因為今夜，我要踏著月光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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