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懷遠去的流螢

2022-01-27 清明節

　　螢火螢火飛飛，我來給你做媒。不要金，不要銀，只要你的尾巴亮晶晶。——童謠

　　七月的星星，七月的促織泣，七月的螢火，七月的寒蟬鳴。

　　記得小時候，住在外婆家古老甚至有些破敗的宅門里。那四四方方的游廊圍出一個大大的院子，百草豐茂。盛夏時節，那些促織鳴蟬，那些星河燦爛，那些飛火流螢，就是我沉迷于夏夜的所有緣由。

　　上了年紀的木門伴著涼風吱呀呀吃力地轉動，撥開白天殘存的熱氣。外婆去拿糖水了，留我獨自坐在游廊沁涼的青石板上，數著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流螢。看著螢火成雙成對地飛舞，不想唐玄宗“夕殿螢飛思悄然，孤燈挑盡未成眠”的滿腹愁腸，只是呢喃著外婆剛剛唱過的童謠，手里芭蕉葉做的蒲扇嘩啦啦地扇著，和著遍地蛙鳴——

　　“螢火螢火飛飛，我來給你做媒。不要金，不要銀，只要你的尾巴亮晶晶。”

　　我羨慕古時的車胤能映著那微微的熒光囊螢夜讀，呆呆地坐在石板上望著那一閃一閃的熒光在眼前盤旋。伸出手虛握住一點光芒我卻不敢合攏，只能眼睜睜看著它從指縫中飛向遠處。家鄉傳說地上一朵流螢，天上一顆星星，所以舍不得自己去捉一罐的螢火蟲，讓它只為我閃爍，生怕天上丟了星星，月亮會傷心。

　　“前些天，你對門的二伯伯給我講了個字謎——獨為前生約，剪燭守草橋。”外婆捧著糖水坐回我身邊，“你猜猜，謎底是什么？”我托著腮子苦思冥想，猜不出答案。想接過外婆手里的糖水嘬一口，卻被外婆擋住。她頑皮地眨眨眼：“猜出來再給你。”

　　撅起嘴，我苦惱地鼓著腮幫子，瞪著外婆：“這么難的謎，我怎么猜得出來嘛！討厭！”說著，趁外婆不注意，一把奪過她手里的糖水，跑向院子里，甜滋滋地喝著，臉上綻開得意的笑容。身旁是受了驚嚇的流螢，忽閃忽閃地飄曳著，映光水難定，凌虛體自輕。

　　當年夏夜，閃著點點的熒光，伴著外婆的謎語我的笑聲。那光，或說青色，或說黃綠，或說冰藍，皆似又皆非。想說它憂郁，卻又不失燦爛，說它冷幽，又覺頗含柔情。如今，我早已猜出了外婆的那個字謎，卻不知在什么時候，丟失了那童話一般的光芒，謎一樣的流螢。

　　“螢火螢火飛飛，我來給你做媒。不要金，不要銀，只要你的尾巴亮晶晶。”

　　外婆說過，飛舞著的螢火蟲是世上最美的'東西。然而再吟起這首童謠，再回到兒時的家鄉，腳下卻不再是沁涼的青石板，眼前也不再是大大的院子，玲瓏的流螢。螢火連著那些古老的祠堂、隆重的民俗、慈愛的外婆好似一夜間蒸發殆盡。

　　七月。

　　又逢一年的盛夏時分，星星還是星星，促織未泣，寒蟬不鳴，流螢已遠去。從鄉村到城市，每個人的故鄉都在淪陷，每個歸來的游子都成了陌生人。

　　好久不見，你還好嗎？流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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