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柳綠桃紅，清明將至，一家人隨著人流來到母親的墓地。墓碑上的照片是我特別精心挑選的，那笑容安甜而滿足。幾年的日曬風(fēng)吹，早已模糊了那笑容，我用濕毛巾反復(fù)擦拭也毫無作用。碑前擺著的百合花早已干枯，兩盆絹花也殘色得不成樣子。看著不由鼻腔一陣酸楚，這個時候淚落在這里，極自然，不需絲毫的掩飾和壓抑，暢快而肆意。干脆就打開思念的閘門放聲大哭。一番宣泄過后，有一點虛脫，心中卻異乎尋常的安靜，喉管中忽地有一種柴草的香味，感覺到一絲甘甜，這香甜味引得我心襟蕩漾。
記憶中媽媽的形象日漸模糊，對于這種模糊我時常不安，一度幾近抑郁。但感官中嗅覺和味覺的記憶卻異常清晰。我總是任性地以為思念是有味道的，那味道就是某人最明顯的標(biāo)簽，這味道就是媽媽那柴草的香味。
從小媽媽的食物培養(yǎng)了我敏銳的嗅覺和挑剔的舌尖。婚后每每回家，媽媽總會放棄一切簡單方便的炊具而改用柴草給我們準(zhǔn)備米飯，再用尾火熥焦一鍋鍋巴，再撒幾粒紅糖，甜脆之中透著柴草的香味。她深知那是我們最愛的味道。
這種混合著柴草香味的'飯菜一度牽引著我的感官而思念成疾。因此我頻繁地去鄉(xiāng)下姨婆家，她們家離集市很遠(yuǎn)，不方便帶我們?nèi)ワ埖辏埐说奈兜琅c媽媽的有幾分相似。我迷戀她們家的灶臺，迷戀那灶膛里的火，迷戀那她自己機房打的米，迷戀她園中我自己拔的菜。姨婆總說我孝順，這么遠(yuǎn)去看她，只有我的私心明白，我只是把她作為我思念的渡口，來擺掉些對媽媽近乎疼痛的思念。
總是任性地以為思念是有味道的，媽媽的味道在這個季節(jié)里就是濃濃的野菜的清香。記憶中這個季節(jié)也是母親最忙碌的時候，她忙碌于去采田野中各種各樣的野菜。她總是一邊叫著我“老疙瘩”，一邊端上噴香的薺菜餃子，豬肉地豆餡包子，臘肉蘆芽萵苣湯，清脆的腌野蒜。母親也隨著大家管野蒜叫“狗尿苔”，我總責(zé)怪她對于飲食這么叫太不雅，但野蒜那細(xì)弱的樣子倒也形像。很小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神奇，田野中竟有這么多的美味被我們踩在腳下，媽媽細(xì)心地?fù)焓斑@田野上春天的饋贈，揉進愛的調(diào)料智慧地搬上餐桌。今天在墓地邊的草地上，我還真看到有許多地豆和野蒜，我采了許多，我想今天的晚餐肯定能吃出幾分媽媽的味道。
媽媽的味道，也是喉管中回味的那濃郁的盛夏陽光的味道。大醬永遠(yuǎn)是媽媽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經(jīng)典，幾許肉末配上水煮花生炒出來的大醬，氤氳的熱氣蒸騰出盛夏陽光的甜潤。為這陽光的味道特為媽媽的大醬寫下一首詩：
是日子的味道太淡
還是我過于貪婪
//
盛夏 陽光
就這樣被我小心的封存
一小罐一小罐
死死地扎緊
排得像拍《大長今》
//
秋風(fēng) 陽臺
第一罐醬香
殷紅的西瓜汁和紅辣椒
干姜和花椒的味道
還有淡淡的香椿葉和青蒿
漆黑的西瓜子在殷紅中舞蹈
//
我的小心思
經(jīng)過濃濃的發(fā)酵
散發(fā)著盛夏陽光的味道
我要滿足挑剔的舌尖
即使在嚴(yán)冬
開啟的也是
這盛夏的陽光的味道
也許是思念太濃，濃得我的飲食中也混著這種味道。我醉心于做各種時令小菜。女兒常調(diào)侃我，說我的前身應(yīng)該是個韓國女子，也許是吧，也許不經(jīng)意間已被媽媽感染，也許我骨子里就是個吃貨。也許在孩子的感官中，也早已給我貼上了標(biāo)簽，也是他們獨有的媽媽的味道，愛和幸福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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