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炊煙裊裊的田野小村中，你總能看到我，因為我在那兒跳著舞。我不渴望金錢，不渴望奢華，我只要我足下的綠意，我只要我樸素的平房。我喜愛這一切生命的放肆，我喜愛這一切拋開世俗繁華的村莊，淡淡的飛煙，濃濃的稻香，輕輕的小嗔，重重的犬吠，都滲透我的腳丫。但是，為什么，我總是看到別人不屑的目光。
在熙熙攘攘的路燈月光下，你總能看到我，因為我在那兒跳著舞。我不渴望全部的燈光，不渴望太多的目光，我只要那抬頭的柔影，我只要那熱鬧的嘈雜。我喜愛這一切搖曳的燈光，我喜愛這一切孤寂的反抗，淡淡的訴說，濃濃的微笑，輕輕的安慰，重重的玩鬧，都誘惑著我的腳丫。但是，為什么，我總是聽到虛偽的歡笑。
在暗香殘留的圖書小樓上，你總能看到我，因為我在那兒跳著舞。我不渴望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的滿腹愁腸，也不渴望紅塵凄陌舞寂寥的孤寂無奈,我只要這塵封書香，我只要這靈魂之芳。我喜愛這一切寧靜的安詳，我喜愛這一切生命的飛翔，淡淡的痕墨，濃濃的香茗，輕輕的翻轉，重重的迷醉，都溫暖著我的腳丫。但是，為什么，我總是讓熱愛變成沮喪。
我有太多的惆悵，我有太多的彷徨，我的熱愛被我的沮喪吞噬，所有的聲音在我耳畔回響，所有的希望在我肩頭壓上。我是一個迷路的孩子，我感到前途茫茫，而自己又是多么頭昏腦脹。
當一份份印滿密密匝匝的楷體字的卷子在我眼前端坐，我的腦袋開始搖晃，一片空白，像是一層白茫茫的霧靄，撥不開，闖不出，鮮血的荊棘刺滿胸膛，我似乎在夢里回蕩，有多少次，我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該干什么，就像水波里交交錯錯的亂線，晃動，交織。
我開始在凌晨動蕩，失眠讓我面黃肌瘦，我望著前方車水馬龍的過往，凝視自己彎下了背的影子，寂靜，可怖，迷茫，卻沒有一個讓我傾訴的地方。
一聲驚天動地的電話鈴把空氣中打破，凝固了時間。
“喂，莫菡子還在睡嗎?”
“額……請問……你是誰……有什么事嗎……”
“莫菡子!是我呀!”
“……你是……周老師!周老師!”我完全以為我親愛的周老師跟我師生一場，但也許早忘了我。
“對啊!哈哈，想不到吧。”
“嗯!周老師!周老師!”我興奮!激動!原來，還有一個人，她記得我!
“還習慣初中生活嗎?作業多不多?你快樂嗎?最近學習怎么樣了?”
“啊……我習慣……作業還行……我…現在的老師說……我……考不好……”
我大口起伏著空氣，我等待著周老師對我的希望撲滅，對我的失望，我知道，自己是個很古怪的女孩，變幻莫測，總是不穩定，總是克制不住恐懼的心理。我……一定差勁透了……現在的老師都不喜歡我，何況……
“菡子，你是不是又害怕了，我知道，不要害怕!有什么好怕的!考不好考不好，總有一次你會考好的!老師相信你!小學跟初中的知識都不一樣，你一定會很快適應的，現在的幾次挫敗算什么，老師相信你一定可以的!”
“……我……”我想起了我那男子氣概的周老師，她的話總是那么豪邁，那么灑脫，她陽光，樂觀，就像她那一頭不白的頭發，在我記憶中蕩漾，滲透，讓我為她吸引。
“周老師，我會的!我一定好好走下去!我的路還長，這點坎坷算什么!我一定會在三年后，告訴你我的消息!我一定會讓您驕傲的!”說出這番話，我看見金色的太陽有了色彩，暖洋洋的照在我身上，多久了，多久了，我有多久沒這樣大聲說話了……我甚至吃驚我的嘴唇，我明明那么不善于表達，這是第一次，我喊出了我的心聲，我……
幸福和快樂讓我熱淚盈眶……周老師在陳舊的電話機里說著話，她說，她相信我，她告訴我不要迷失方向，我永遠是她驕傲的學生，不!女兒……
我終于忍不住了，我大哭起來，在塵埃遍布的電話機上綻放著一朵，兩朵，無數朵的小花，我釋放出了我全部的悲傷，我把心頭所有的，所有積蓄，所有的話，全部從眼淚漂了出去，被空氣不留一點地吃掉。周老師在電話里一直安靜地傾聽著，直到，慢慢從大哭變成了嗚咽，再到抽噎。我那時才知道，什么叫做脫胎換骨。
我又再一次佇立在我的田野中，我看見跟曾經一樣的綠色的放肆，這里有奮斗的小草，它是一個向上的靈魂，這里有飛翔的蝴蝶，它是一個生命的破繭，我干脆脫掉我那飽經風霜的黑球鞋，赤著我的腳丫子，隨著風姨的微笑，隨著她一路，狂奔……
莫菡子，你要奮斗!你要堅強!你一定要讓周老師看到自己的成長!你是最獨特的!
莫菡子輕輕地呼了口氣，就像家里種的向日葵一樣灑下明麗的金色，她深深淺淺地神秘地微笑了一下，很久，她沒有這樣笑了。
于是，她抓抓自己亂蓬蓬的短發，一路跑進了學校敞開的大門。
偷偷告訴你，我就是她，她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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