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用他厚大的手掌把我舉得高高的，用勁往天上送，不太高，卻足夠讓我尖叫，足夠讓我歡笑，我能望見天了，在天上騰，在云里飄，逗留的一瞬，好長。向下、一點一滴，戛然而止，穩穩落在爸爸的掌心，仍在躍躍欲試，保持著沖上天去的姿勢，一上一下、來來回回真好玩。
這，是昨天的我，又是今天，我手掌里的女兒。父輩們的基因在我身上延續，女兒的歡笑應同兒時的我一樣，一樣無邪，一樣天然，她望天的眼睛也應與我當日相同。
可是，我有多久沒有抬頭望天了。
淡淡的、風，輕輕拂來，亂了一切；幽幽的、香，緩緩襲來，擾了心緒。
已習慣含著胸低著頭走路的我，太在意身邊的事，有時甚至夾著尾巴，疲憊不說，低俗，奢談什么心靈的自由，剩下污濁。望天上的一抹云，散了聚，聚了散，看天的藍，忽深忽淺忽黯淡，偶爾的打量常常被蒙著眼，越想辨清越困頓，這就是低頭走路的代價，忘記了，有花、有草、有蜜蜂，忘記了女兒的眼睛，忘記了記憶的甜蜜，溫溫柔柔攏在一起，天空變得安詳和遼闊，長長吐出口污氣，舒展四肢，在大街上就想跳上幾跳，躍上幾躍，把眼眶里藏著的水、雨、淚抖落下來，也抖落下許多塵埃許多無奈許多悲哀，這時，心寬了，氣順了，眼就打開了，看哪里，哪里都是美，即便是冬的凜冽也比春風嫵媚，即便是烏云的天空也比繁花錦地純凈。
我是在乎的太多，還是忘記的太多，無暇觀繁星的夜空，月色的羞澀也不屑一顧，雨、雪、冰雹，撐把傘就拒絕浸透；風、雷、閃電，閉上眼就埋葬祭掉，卻捂住耳竊喜一孔方寸，不松口、叼著，不放手、拽著，任天旱成災，任雨大汪洋，只專注專營，無所謂人與動物的區別，遵循物競天擇，弱肉強食的競爭條例。天是太遠了，望有何益，地倒是進了，人欲橫流，自我作踐是基石，奴顏媚骨是捷徑，熙熙攘攘皆為利，紛紛擾擾都謀權，人生理想是茶余飯后的清談，修養道德是酒足飯飽的閑聊，道貌岸然凝似坦蕩蕩，魑魅魍魎誤為長戚戚，自是那個自，己是那個己，都在演戲，進口找到了，出口往往誤過錯過擦肩而過，角色換了一個又一個，有時扮著很滋潤，想繼續；有時扮著很無耐，盼停止，身不由己又寸步難行，擠在人叢中顧此失彼無所適從，不知該往何處去。
習慣了低頭，低著也在不停的努力，卻發現越努力越迷失，路、找不到，心、無所寄，同一張面孔掙扎，蒼白、疲憊、力不從心，嘴里剛含著一顆糖，突如其來一記耳光，才要呻吟又給份陽光，仰視中矮了身影、挫了目光，那里有時間觀賞天堂。
笑，裹帶著哀傷；痛，包含著強裝，一路向前辱沒了最初執著的芬芳，敗了花香，銷了容裝，空了背負的行裝，越走越窄的悲傷，麻木了心的感傷，冰凍了靈魂的安康，躲在塵埃中踉踉蹌蹌。
俯視的余光，把頭壓的沒了脊梁，鼻子大壓住嘴的交談，把舌撫摸到呈強爭光，以為會萬丈霞光，實際是萬劫不復的泥灘，淹到脖頸的骯臟，阻塞了思維的正常，什么時候頭竟落在了地底下，黑洞洞，橫不了刀，立不了馬，一嘯滿嘴泥，肝膽盡碎，配不上七尺身高，配不上圣賢書的興陶，等不了堂堂正正已墜入深淵，怕來不及挺起腰就進了地獄。
這是怎樣的惆悵。
抬頭望天，是在偶然一天，疲乏的樹葉已開始敗落，慵懶的風藏在屋后，昂頭，下意識的動作，左顧右盼云舒云卷的自由，天高云淡在荊棘滿布的天空中無拘無束。
淚流，在不知不覺，詛咒我眼光的罪惡，看透世俗會讓自己變得低俗，追求爾虞我詐的生活，就不得不低頭，擺脫，是我要逃脫，無欲則剛是歸宿。
女兒還在我手掌中歡樂，我的手就當干干凈凈，觸摸了黑夜沒必要穿透，折回身就看到天空露出笑容，送上青云的呵護，能換回女兒的幸福，昂著頭，別無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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