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牽系著多少生命的安危，維護著多少家庭的幸福。
每當我在微信上看到某地發(fā)生事故的消息時，心靈都會遭受一次深深震撼。那震撼不僅僅是看到那些慘不忍睹的血淋淋的場景，惋惜那一顆顆珍貴生命的隕落。更刺痛心靈的將是那些掩藏在悲劇背后的一個個凄慘家庭，是那一顆顆在痛苦和絕望中痙攣的心靈。
我的老家在紙房鎮(zhèn)的上窯村，每次回老家，走在村街上，眼前總會浮現(xiàn)出一些遭遇不幸的家庭情景，那一幕幕痛苦的影子總會漂浮在眼前，繞來影去，揮之不離——
我記憶最深的是我的小學同學楊東成一家。楊東成上學時家里很困難，他父親是個殘疾人，村人都叫他“楊拐子”，平時走路得拄個拐棍，下不成地，干不動農活，過去靠賣辣椒面維持生計。聽說五十來歲時，收留了一個從外地討飯過來的女人，后來就生養(yǎng)了東成，雖然日子艱難，總算是有了指望。東成小學畢業(yè)就不上學了，在家參加勞動，日子才算有了好轉。東成二十多歲就結婚了，媳婦是同村的姑娘，雖然不健壯，但很勤勞溫順，一家人和和睦睦。當時生活雖然貧窮，但充滿溫暖幸福。后來又添了個女孩，更讓這個艱辛的家庭蕩漾起了歡樂。
誰知天有不測風云。上世紀80年代初，眼看就要臨近春節(jié)了，東成卻執(zhí)意丟下產后虛弱的媳婦，跟隨村里人到楊山修公路，想掙點錢回來過個歡慶年。誰知就發(fā)生了事故——中午站在屋檐下躲炮時，被一顆飛落的石頭從對面墻壁碰回，偏偏砸到東成頭上，當場斃命。村人們把他的尸體拉回來時，已是傍晚。此時，他父親已經八十來歲，母親也已六七十歲，女兒才剛三個月。這突如其來的橫禍，都擔心其父母經受不住打擊，沒敢讓其家人知道。經過商議，將其遺體暫時停放于村中的戲樓里面。這一夜，不知驚動了多少村人們跑去哀悼、嘆息，但其家人卻還沉浸在期待的夢中。第二天，當村干部委婉地把噩耗告訴其家人后，那悲戚的場景刺痛了所有在場人的心。其妻子當時一陣痙攣昏死過去，白發(fā)蒼蒼的父母都像發(fā)瘋一般，撲撲跌跌叫喊著奔向戲樓，抱著東成的尸體嚎啕氣絕，死去活來。哭聲震蕩在村子上空，讓全村籠罩在一片悲哀之中。如果不是想著還有個小孫女，這老倆簡直就要跟隨兒子一起去了。
罹難，造成更慘的，是活者的痛苦與不幸。當小院的哭聲慢慢稀落之后，當其家人在痛不欲生的'噩夢中漸漸蘇醒之后，還要面對現(xiàn)實，還要相互依賴著生存下去。但是，兩位老人在這場意想不到的災難打擊下，精神已經徹底垮了。為了安撫老人心靈，支撐起這個崩潰家庭的精神支架，東成媳婦就含淚跪在老人面前，對著東成的遺像發(fā)誓，決不再離開這個家，她要為東成撫養(yǎng)大女兒，替東成照顧好老人生活。此后，這老的老、小的小、殘的殘、病的病一家人相依為命，相互關愛、幫扶著度過了最艱難、最煎熬的一段歲月。其家庭的不幸遭遇和艱難日子，牽動著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為他們操心捐助。東成媳婦的孝心，感動了紙房鄉(xiāng)菠菜溝一位善良的小伙，自愿以入贅養(yǎng)老的形式，被招納到了楊家。小伙勤勞溫順，對東成二老孝順體貼，關懷備至，被村人稱之“二東成”。從此，籠罩著悲傷的小院子終于有了歡聲笑語。
另一個讓我刺痛的悲傷家庭，就是村里的赤腳醫(yī)生張紅娃家。張紅娃的兒子在祁雨溝金礦當購銷員，剛剛又娶了媳婦，家庭本來充滿了希望和幸福。誰知青天霹靂，1996年8月初，祁雨溝連降暴雨，尾礦壩潰堤，沖毀兩座樓房，發(fā)生震撼人心的礦難，遇難37人，其中，張紅娃兒子張俊峰與兒媳周麗霞都被掩埋在了泥石流中。張紅娃老兩口得知消息后，精神忽然間就垮塌了，沒幾天，頭發(fā)全白了，人說蒼老就蒼老了。張紅娃家與我家是世交，老親戚，我稱他叫叔叔，過去我爺奶常年有病，受到很多關照和便利。他家就住在大路邊，我每次回家都要經過他家門前。可是，自從發(fā)生災難后，我很長一段時間都沒看見他家開門，家里人好像要與世隔絕了。好幾次我都想敲敲門，進他家里坐坐，但最終還是沒敢敲。我怕打擾他們破碎的靈魂，更害怕見到他們那副悲戚的模樣。后來，聽說他為了亡世的兒子有個后代，又去抱養(yǎng)了一個孫子。我忽然感到了他的辛酸和凄苦，那種老年喪子的悲哀和凄涼，外人是難以體味到的。悲痛過后，還是要縫合傷口，繼續(xù)生存的。有了孫子之后，緊閉的大門終于打開了，院子里開始人來人往了，紅娃叔也開始坐門診了。我再回老家時，便常常看見他老伴抱著小孫子坐在門口喂奶，我心里為他們有了些許安慰。傷口看起來好像已經結痂，但結痂的傷口只能是疼痛的封存。所以，我每次看到他們在院子里逗玩小孫子時，心里常常泛起一種酸溜溜的滋味，總是故意低下頭匆匆走開。此后，我一直沒敢走進他家的院子，我怕揭開他們傷疤，勾起的痛苦，就讓那結痂的傷痕永遠封存在自我慰藉中吧。
還有在陸渾沉船事故中遇難的侄子吳廣東，留下一雙不足十歲的女兒；在建筑工地被落物砸傷神經，導致肌肉脫落不治而亡的堂弟吳建波，去世時兒子也還不到十歲；在祁雨溝礦難中遇難的同學喬學亮，留下兩個正在上學的兒女無奈輟學；在瑤溝挖土方時被塌方掩埋致死的姚軍娃，其妻子已經去世，孩子們只得投親靠友……細數(shù)近幾十年來，僅上窯村就在各類事故中遇難十多人，他們都是家庭的頂梁柱，上有老，下有小，造成了一個個破碎的家庭，上演出一幕幕家庭悲劇，其劇情都是凄凄慘慘戚戚，怎一個“慘”字描述？怎一個“悲”形容？
事故，往往發(fā)生在一瞬之間，讓人猝不及防，心想躲避已為晚。悲劇，總是發(fā)生在大意間，讓人意想不到，本可避免而演繹。苦難，全部留給了親人和家庭，讓人肝腸寸斷，原為幸福反悲傷。安全設施頻檢查，安全意識常繃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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