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政府門衛房的后面有一小片空地，堆滿了磚頭瓦塊，野草從瓦礫縫隙中頑強地鉆出來，高矮粗細，參差不齊。
沒誰注意這片空地，進進出出的鄉干部們甚至連朝這兒張望一眼的功夫也沒有。
新來的門衛老張頭卻看上了這片空地。老張頭離家較遠，他平時就吃住在門衛房。他是一個閑不住的人，除了收發報紙，按時給各個辦公室送開水，抽空把房后空地上的瓦礫清理了出來。
他專程回了一趟家，帶來了鐵釬鋤頭，在一個雙休日，不停地忙活了兩天，把空地整理的規規矩矩，種上了幾壟豆角、茄子、西紅柿，還有幾畦韭菜。
老張頭得空就在菜地里忙碌，薅草澆水施肥。他不用化肥，全是從廁所淘來的大糞。菜地一天一個樣兒，郁郁蔥蔥，生機勃勃。
西紅柿紅了。計生辦的小王最早看見，他欣喜地跑過去，顧不得和老張頭打聲招呼，彎腰摘下一個，拿到水管邊上用清水沖洗過，幾口吃了下去，然后大呼小叫地又摘了兩個。
小王走后不久，鄉干部們接二連三地過來，把紅了的西紅柿摘了個精光。有幾位大姐來得晚，卻發現有茄子也長成了，心滿意足地摘了去。老張頭在地頭蹲著，樂呵呵地看著鄉干部們在里面挑揀，還不停地揮手招呼。
從此，這片菜地熱鬧了起來，除了西紅柿摘下就吃，那些豆角韭菜，都是下班時順便帶回家。鄉干部們說這菜做出來的味道純正。
老張頭剛來時，他站在門衛房門口，臉上堆滿笑迎著上下班的鄉干部，干部們好像沒有看見有他存在，都是徑直過去。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沖他點點頭，也有幾個還會停下來和他說上幾句。
沒過多久，全市開展聲勢浩大的全國“創衛”活動，要求不留任何死角。在上級檢查組來之前，鄉長帶領有關人員檢查了鄉政府大院，正要長舒一口氣，卻一眼看見了門衛房后的菜地，不由皺起了眉頭。在隨后的總結會上，鄉長提到了菜地，要求說服老張頭把菜地鏟除，認真清理，免得拖了整個鄉的“創衛”后腿。話音一落，立刻有人提議砌一道墻將菜地擋住，在靠門衛房邊上留一小門即可，提議得到了與會者的一致贊同。鄉長想想，也就點了頭。很快，墻砌好了，從外面看，果然看不出什么，當然上級檢查組也不知道里面長著翠綠欲滴的各色蔬菜。
后來，老張頭因病回家，鄉政府找來了老李頭。老李頭也是農村出身，手腳也不閑，他接著伺弄老張頭留下的菜地。看著鄉干部從小門進進出出的，拎著一把一撮的菜離開，他就找了把鐵鎖把門鎖上了。鄉干部吃了閉門羹，就用怪怪的目光看老李頭，然后搖搖頭離開。很快，他們從窗戶口看見了老李頭把菜兌給了菜販，還瞇起眼一張一張地數錢。
在一次會議上，有人提到了老李頭在政府的地里種菜，卻自己賣錢，這是典型的損公肥私，必須堅決制止，提議被一致通過。當天，就安排人手把菜地鏟平，又把小門壘死了。
于是，菜地又成了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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