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只畫眉散文

2024-08-15 散文

　　哥哥在外打工給我帶回來兩只畫眉，他沒有讀過書，在工地上做鋼筋工。我不知道他帶著這個大鳥籠是怎樣坐完大巴，又轉乘公交車，到家以后再騎著摩托車送給我，我想象得出他的艱辛。在哥哥的眼里，我永遠都是那個賴之不肯走路到哪玩都要他馱在后背上，永遠要他呵護的小妹妹。所以他一聽到畫眉那么婉轉的歌聲，立即想到了我這個老大不小的妹妹。因為哥哥的呵護，使我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有了一個溫暖的童年。所以我看著這兩只和麻雀差不多的大的小鳥時十分感動，可見，無論世事如何變遷，親情永遠都能給我們心里最溫暖的回歸。我答應哥哥一定會好好照顧它們。

　　我特地買回來專喂畫眉的飼料。這兩只鳥兒都特別怕人，每次喂食換水，它們都用翅膀拼命的拍打著鳥籠，不讓我靠近，大的那只應該是雄鳥，使勁用嘴啄我的手，毫不畏懼，很有一付拼命三郎的架勢。倒是我生怕它們受到傷害，每次都小心翼翼的，氣場上倒成了我怕它們這兩只小東西。無論我怎樣討好它們，它們都不領情，每次都用高度警惕的戰斗精神對待我的善意，我只恨自己不會鳥語，好告訴它們我的友好。我唯恐它們的房子不夠大，又去買了一只鳥籠，讓它們一人一居室，住的舒服一點。慢慢的鳥兒和我熟悉起來，但我始終沒有聽到過它們的叫聲，我懷疑是兩只不會唱歌的鳥兒。那時候我住在鎮上，房子是自己蓋的，很大，沒事的時候我會關上一樓玻璃門和窗戶，讓這兩只畫眉出來飛一飛，我總覺得把它們關在那么小的籠子里很殘忍。鳥兒也很聰明，到了晚上它們會自己回自己的籠子，我很驚詫。有一個晚上，我無意把一只鳥籠拎上二樓的樓梯口，我突然聽見了一聲動聽的鳥鳴，那聲音無比的清脆，一下子潤入肺腑，把我的心提起來又提起來，不能放下。另一只鳥兒立即呼應著，此起彼伏，婉轉低回，宛如天籟，我第一次聽小提琴版梁祝時呆若木雞，那日優勝。我們一家三口都聽入迷了，連不喜歡我養鳥的先生都嘖嘖贊嘆。這兩只畫眉甩開了歌喉，盡情的歌唱著，如泣如訴，驚心動魄，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仿佛要傾盡一生的心血為愛人做最動聽的演唱。原來畫眉的歌聲如此動人，只因為是用心用情讓摯愛的人聽見，聲如裂帛，卻纏綿悱惻，視死如歸卻哀婉動人。我既沉迷于這動聽的歌喉，又擔心它們會聲嘶力竭，氣絕而亡，那只雄鳥一邊叫一邊在鳥籠中撲騰著，頭被撞破了，我看見殷紅的血從鳥籠中流出，落在白色的瓷磚上，觸目驚心。我手足無措的將兩只鳥籠放在一起。沒想到它們立即停止了尖利的叫聲，溫柔的呼應著，真叫人感動又感傷。第二天，我放了點消炎藥在水里，又用棉簽沾了紅藥水擦了它的傷口，在我們的精心呵護下，傷口很快就痊愈了。

　　從此只要把它們一分開，我們就能聽見那天籟般的歌聲，我用手機把它錄了下來，放給長途電話那頭的哥哥聽，他笑著笑著說再見，也讓我感動又感傷。

　　轉眼到了年關，天寒地凍，我又給鳥籠上加了層毯子，怕它們凍傷了。那天我換鳥食的時候，那只雌鳥飛了出去，外面下著米粒大小的雪珠，薄薄的一層，因為養了有大半年了，它已經飛的不太高了，但是我們想捉住它那可是非分之想。那只雄鳥在籠中焦躁的嘶叫著，一聲接著一聲。那只雌鳥始終都在門口飛來飛去，既不飛遠也不進來，我無計可施，只好把鳥籠放在門口，我怕它晚上在外面會凍死。沒想到黃昏的時候雌鳥飛進了籠子，讓我又驚又喜。

　　那天半夜，隔壁的老三家傳來激烈的打斗聲，我知道老三又在打老婆了，隔著二樓的窗戶，我聽見120尖利的警車聲，嘈雜聲讓我們無法入睡，我掀開窗簾，看見110帶走了據說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人，后來就沒有見過她再回家。

　　一轉眼春暖花開，老三又帶回來一個更年輕的女人，只可憐了他那十歲的女兒，我常看見她的眼睛里有著成人般的憂慮，也從此沒有聽到她天真的笑聲。我把兩只鳥籠掛在屋后的小樹上，晚上也不用收回家，每天早晨都能聽見鳥兒動聽的歌聲。我自以為是的以為我給了鳥兒一個安全的家，它們就會樂不思蜀的在這兒安居樂業，我真是低估了鳥兒對自由對藍天的渴望。鳥兒對于我的愚蠢給了重重的一擊。在一次我換水的時候，那只雄鳥吱的一聲就飛走了，飛在對面的樹枝上，然后又飛上了電線，最后飛過了房屋，飛上了藍天，消失在我的目光里。我悵然若失，以為它再也不會回來了，同時又希望它會和雌鳥一樣自己鉆回籠子。那只雌鳥傷心的啾啾著，垂頭喪氣，連我都無精打采。

　　那一段時間我和先生正在冷戰，不知為了什么雞毛蒜皮的小事我們吵了起來，先生以前一直都對我很好，我笑他受了老三的影響，心饞眼紅，一個勁的不理他。我不知道該把這只鳥兒是放了還是養著，也不愿意找他商量，我拿了一本書坐在二樓的窗前，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正在昏昏欲睡時，我突然聽見了那熟悉的歌喉，清脆的在耳邊響起，隔著玻璃，我看見那只雄鳥落在掛著鳥籠的樹枝上，深情的歌唱者，雌鳥在籠中翻飛著呼應著，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戀人，我的心一下子就變得非常非常柔軟，我真想把它們都放了，讓它們在藍天上自由的飛翔。可我又怕哥哥回來無法交代，畢竟那是他千里迢迢送給我的，我怕他失望。我也希望那只雄鳥能飛回籠中。我下了樓，打開后門，把那只鳥籠城門大開，希望明天早晨能看見那只雄鳥在里面。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就聽見了兩只鳥兒響亮的歌聲，以后好幾天早晨都能聽見畫眉婉轉的歌聲。這只聰明的鳥兒它既不離開也不走遠，只在附近徘徊，鐵定了心愛情也要自由也要。春天雨水多，來了一場暴雨，我把雌鳥拎回了家，雄鳥不知飛哪兒去了，那場雨很大，小河溝里的濁水呼嘯著從山上沖下來，我擔心它的安全，也擔心它覓不到食物，坐立不安。第二天早晨，我迷迷糊糊的被先生叫醒，隔著二樓的窗戶，我驚訝的看見那只雄鳥使勁的用嘴啄著一樓的后門，啄幾下飛走再回來啄，雨雖然停了，雌鳥的羽毛濕漉漉的，狼狽不堪卻視死如歸的啄個不停，雌鳥在屋里啾啾的鳴叫著。我蹬蹬地跑下樓，打開門，把那只雌鳥捧在手心里，看著它們一直飛上了藍天。等它們都消失了，我依然站在那兒，眼睛濕潤。先生遞過來一杯熱茶，這兩只小小的鳥兒讓我們覺得很羞愧。

　　雖然我有時看著那兩只空空的鳥籠，心里依然會悵然若失。哥哥打長途電話的時候依然會聽到手機里畫眉婉轉的歌聲，我依然告訴他鳥兒挺好的，因為我希望他快樂，就像他希望我快樂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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