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春天似乎來得特別早。
冬天的嚴寒還沒退，日歷已顯示到了立春。案上那盆水仙，竟也在一夜之間吐出五個花苞，綻放指日可待。雖然春寒料峭，但畢竟是春天了。這樣的日子，應該整理一下自己有些紛亂的心，作好迎接春天的準備。
整理書柜。抽出壓在最底層的一個牛皮紙大信封，這應該是很久以前的信件吧？剛打開信封，一張明信片倏然滑落。拈起，明信片正面是一幅雪景，背面是朋友秀麗的字：“歲末的心總是有些惶惶的，或許想在這余下的日子里抓住些什么。又一個春天要來臨的時候，總不免有著原來十八個春天的難忘記憶。為了年輕，說聲快樂！”我心中突然一緊：那該是十八歲那年的早春吧？遙遠的記憶，在一剎那，如大海的波浪，漸漸地朝我涌來。
那個分別的寒假，北方下了很大的一場雪。那天，朋友、我，還有另外幾個同學約好去公園拍照。大家走在雪地中，踩著厚厚的積雪，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松枝上的雪似乎也都被我們的歡笑聲給震碎了。不知誰吟出：“正是天山雪下時，送君走馬歸京師。雪中何以贈君別，惟有青青松樹枝。”（岑參《天山雪歌送蕭治歸京》）大家年輕的臉龐，沒有離別的感傷，有的是對未來的豪情和展望。
分別的日子里，朋友之間常常鴻雁傳書，揮灑書生意氣，指點江山，激揚文字。那時，信件是朋友分別后彼此聯系的惟一紐帶。每次接到信時，我滿心的歡喜都掛在臉上，引來班里同學羨慕的目光。讀信時更是每個字都不放過，如赴一個精神的盛宴，朋友的悲喜都時刻牽動自己的心。朋友寄信有個習慣，每逢節日總喜歡在信封的左上角寫上：“郵局的各位同志辛苦了，節日快樂！”雖是個小小的問候，卻顯示了朋友的良善之心，想必送信的工作人員看到這樣的信，心里也會生出許多暖意吧。
鋪開信紙寫信更是令人激動，過去、現在、未來無所不談，小至指出對方信中的錯別字，大到談及世界和平，腦子里活躍著無數的話，常常是下筆千言，一氣呵成。信寫完后至少還要讀上三遍，反復琢磨有沒有病句或詞不達意的表述，偶爾檢查出一個錯別字，心里還會生出小小的得意——幸虧發現及時，萬幸。待信寄出之后，就又開始期盼朋友的來信了。
通信的日子持續了好多年，信收了厚厚的一捆。幾次搬遷，信遺失了一些，現在想起還覺可惜。這張明信片是信件中很普通的一張，今天，它不經意地自己飄下來，讓我感覺是冥冥中的安排。也許命運注定讓我在這個早春的歲末，回望我的過去？而現在的心境，居然和朋友十八年前有著驚人的相似：惶惶的，可又不知要抓住些什么。
現在，我和朋友都不用紙寫信了，那信便成了歷史。我在這個早春的時刻翻閱它們，那些陳年往事一樁樁晾曬在現實的陽光下。突然發現，時光，已是那樣匆匆離我和朋友而去，而過去，卻仿佛在歲月的山谷里鍍了一層金，在我心中熠熠閃亮。
想念遠方的朋友了，在這個早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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