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柳
這一天，
春天從柳枝上一截一截
卸下，抵達屋檐，懸于門頭
這一天
陰陽翹望
相隔千里
寒暄，抱頭
不要提及雨
幾天前的泛濫
心溺于大水，打撈出
恢復，還需一段時日
這一天
太陽在眼窩里
都游成兩條發光的咸魚
只想游進心里
繼續繁殖
刀子嘴，豆腐心
嘴上長了把刀子，一輩子都沒能去掉
自己把心一次一次壓制成了豆腐
刀子無形，刀是無影刀
刀子把不公拆骨
把污俗掘根
讓耍滑、使壞遠遠望見，自己擰下頭顱
我的親奶奶，一把刀子
收割小村歲月的蕪雜
季節清明
豆腐心，新彈的棉絨
春日枝頭舞蹈的風
春水輕輕流
嬰兒柔軟的牙板咬著手指，癢癢的柔
一根青藤悄悄地爬過了墻頭
我的親奶奶
在遙遠的秋天把一個衣衫襤褸的奶奶領進家門
手拉著手，還把眼淚流
奶奶的故事在輪回的四季里
壯碩 綿長、根固
今天在奶奶的`墳前
我如往常一樣，叩上六個響頭
大地響了六聲鼓
爬山坡
我停下來歇腳時
絕不是一個人
他們就在我的身邊
或坐或站，圍著我
指指點點，竊竊述說
無數的鼻翼湊近我的皮膚
嗅著陽光的味道，春的氣息
對他們，我只能聞到親的香味
如開滿山坡芬芳的野花
我還會繼續向上走的
苦苦尋思著，怎么才能
把他們一一勸回家門
又怎么能逐個陪他們回去
在最高處，望著
古老的村莊，河流，土地
我絕不是一個人
他們就在我的周圍
他們振臂高呼，擁抱
多像一次偉大的勝利
多像一陣忽去的風
伸出的手抓不住風
我確定能抓住所有的魂魄
三叩首
每年都要把春天
打制成一個巨大的棺槨
在固定的時間
放在固定的位置
棺內盛裝四月全部的骨頭
看著它發芽，吐翠
聞著它呼芳，吐芬
所有的頭顱
排成一個隊列
保持一個姿勢
朝著一個方向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淚水流
添墳
這锨土，專揀松軟的，我怕硌了您們的皮膚和骨頭
這锨土，專揀松軟的，上面有嫩嫩的小草
就把它當做孩子糟亂的頭發，閑的時候，想的時候
就抱在懷里梳著，輕輕哼著古老的歌謠
這锨土，專揀松軟的，上面有黃色的小花
就把它當做孩子頸項上解下的鈴鐺，想得心慌
就悠悠地搖著，輕輕地喚著，丟失的魂靈安然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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