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來信收到了，內容盡知。
你這樣年輕而具抱負，使我很高興。我雖然志大才疏，學識淺薄，但也樂意為你竭盡所能。下面，不妨提幾點希望和建議，供你參考。
首先，要正確選擇自學方向。你崇尚科學，愛好文學，這正適應了時代的需要。隨著科學技術的高速發展和現代物質文明的日新月異，一個志立于文學事業的業余愛好者，就是專業工作者，在精通本專業的同時，掌握一定的科學技術知識，這是時代賦予文學藝術家的新課題。但科學技術列入文學創作之中，它應有怎樣的地位，屬于什么范疇？“科普”似乎明白些，但“科幻”就比較混雜了。目前科幻小說出現了商品化的現象，在繁榮的背后有大批胡亂編造和內容雷同的趨勢，遭到青年讀者的批評。而且，在理論上爭議也比較大。你在信中提到了科幻，并以科幻來印證生活的真實，因此，現將一份《中國青年報》寄給你，你可以從正反兩方面來認識“科幻”的真面目。從而決定你的自學方向。我可以坦白地告訴你，我對“科幻”和“現代派”的東西都不感興趣。雖然我研究過現代派的作品和理論，也試圖用現代派的表現方法寫過劇本，但我還是認為，只有現實主義最具藝術魅力，才能準確、生動地反映生活。另外，科幻小說寫得比較好的，你可以找葉永烈的作品讀。貫注科學內容而以現實主義表現形式創作的《無反饋快速跟蹤》（陳沖作，見1982年第4期《十月》）這是目前體現時代精神比較優秀的作品。我覺得你更適應后者。此書你找不到，我可以寄給你。
同時，要注重基礎學習。自學青年的最大弊端之一，就是忽視基礎學習。我是深有體會的。中國那特殊的十年，就是我的學生時代，這十年對我們同時代的個人文化知識的增長確實帶來了災難。當我投入社會后，由于年齡的`增長和社會生活的體驗，我的精力和注意力幾乎全部傾注在對思想、精神諸方面而忽視了基礎學習，直到現在，我的復雜豐富的思想感情在表達的時候都感到力不從心。向你表白這番感受的目的，就是希望你趁年輕單純的時候多注重基礎學習。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一些實際生活的阻力是非常大的。如戀愛、婚姻、家庭等。那時再學基礎就不同了。你想，只要你刻苦十年，打好基礎，那時，正是你施展才華的最佳年代。你要知道，十年只是彈指一揮間，在虛浮中會一恍而過的。但在奮爭中，它卻可能給你帶來豐碩成果。十年樹人是有一定規律的。你雖然現在沒有正規工作，但不論在任何境況下，只要你爭分奪秒，合理利用時間，你都會有所成效的。
其次，不要好高騖遠。我希望你不要急于創作，至少在五年內。當然，當生活激起你的創作熱情的時候，當你覺得非將心中的感情傾瀉的時候；而不是急于成名，一鳴驚人以獲虛榮。你也不妨寫一些真情實感的東西。
最后，希望你很好地考慮一下你的“自我設計”。你不是“理科生”嗎？你不是“愛好科學”嗎？你算是有幸的。無論文科或是理科，數理化是很有作用的。數理化可以使我們對物質世界有一個精確的認識。增強理性的邏輯思考，對文科一樣有重大作用。望你根據你的心理素質、知識結構和實際情況認真地設計一下。
今天就寫這一點。
感謝你的祝望，我會百倍努力的。
祝
新年進步！
二
收到你的來信，我不得不放下我的工作，坐在辦公桌前給你寫回封。
關于航英的作品之長短，我是知道的。可能疏忽導致錯誤，在此僅致歉意。今后，我會慎重一些。
你讀了很多書，真使我欣喜。其實，我自己的書有很多還沒有讀。
我并不想阻止你寫“科幻”。如果我對“科幻”有任何不同程度的偏見，那只能說明我有不同程度的無知。上次你談到你對科幻少許的熱愛，我是理解的。但在寫回信中，沒有將我的意見表達完整，也是我的過失，也一并見諒。不過，我對現實主義文學是鐘情的。而且，我現在對悲劇文學很感興趣。關于這一點以后再談。
非常感謝你：是的，我還沒有找到真理。我自己更無法講出任何真理。但是，我總是在謬誤中比較，在實踐中探索。也許，我徒學一生也并不一定能認識真理。那么，讓我們在真理的歷史長河里一起去探索吧。
你的堅定的事業心和對我的誠摯與坦率，使我在這人生奮爭的途中能遇見你而喜悅，而信心培爭。只有一點使我羞愧：我曾對你說過，我奮斗的結果只是一無所獲。正確一點說，就是志大才疏。
何況，我寫的信也是力不從心，詞不達意，怎能寫出成功的作品來呢。這于我難免羞愧感傷。使你這熱心坦率的朋友和我這狂妄自大的人也大失所望。
下次再談吧。
新年伊始，任重道遠。
謹致全家康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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