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街頭昏黃的路燈下，靜靜的佇立著一位身材清瘦的老人。他，翹首凝望著遠方———在那里，老人的外孫女還在上著夜班，老人在等著接她下班回家。
從街頭那盞路燈下到老人的家，有一段漆黑的夜路。外孫女始終跟在老人的身后，一路默默地走著，走著……
回到家中，老人直忙著掀開電飯煲的鍋蓋，端出熱騰騰的飯菜，慢聲細語地道一聲“餓了吧，孩子，快吃吧，”之后，便只是靜靜地看著外孫女吃飯，盡管外孫女一再對老人說：爹爹，您去睡吧，別在這陪我了，我不怕的。然而，老人還是直到看著外孫女把飯吃完，老人才肯輕手輕腳地離去，末了，總還是不忘要叮嚀一聲：“孩子，呆會兒進房睡覺，別忘了把過道間的燈關了啊！”每每要在外孫女的一聲答應中：“知道了”，老人的身影才會輕輕地消失在走廊的`盡頭。
春去春來，花落花開。悠悠歲月中，外孫女早已記不清老人獨自一人站在那盞昏黃的路燈下，送走了多少個沉寂的午夜時分，不論酷暑嚴冬。
后來，外孫女住進了單位宿舍里。自此，有了青春玩伴的外孫女，每天除了上班，便只顧著貪玩。偶爾地，只是在犯饞的時候，外孫女才會想起老人家做的可口的飯菜來。食堂里的飯菜寡淡寡淡的，吃久了，實在有點厭倦。
還記得那是個夏末初秋的季節，老人生病住進了醫院。外孫女卻依然天真爛漫，以為人總是要生病的，吃了藥，打了針，病就會好的。于是，間或去看一眼老人，每每只是在病床前站上幾分鐘，然后跟老人打聲招呼，隨即飄然離去。
時間一天天地過去，老人的身體沒見絲毫好轉的跡象，卻是每況愈下。漸漸地，老人已是骨瘦如柴，竟至完全喪失了行動自理能力。
始終記得那一次，老人內急，偏偏病房里只剩下外孫女一人在陪伴老人，當時是怎樣的一幅情景呢？至今想起，外孫女還是羞慚萬分，愧疚不已。為了逃離那場尷尬，她竟然飛快地拋下一句：爹爹，我去找人來扶您啊。便不管不顧地跑出了病房，把可憐的老人獨自一人丟在了病房里。
等到外孫女再次回到病房時，老人的病床前已經站了好幾位親人。聽到外孫女講話聲，躺在病床上微閉著雙眼的老人，忽然大大的睜開了一雙眼睛，目光直直地逼視著外孫女，好半天，才從牙縫里擠出了幾個重似千斤的字眼：“你———這個———沒———”說到這里，老人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雙含怒的雙眼不得不再一次地微微閉上。
可是，外孫女怎么也沒想到，留在她腦海中的老人生平第一次發怒的神情，自此，竟然成了永恒。時隔不多日，就傳來了老人辭世的消息。猶如平地一聲雷，外孫女一下子嚇懵了：人的生命怎么會這樣容易消逝呢？
彈指一揮間，十余年過去了，外孫女也終于長大了。當又一個清明時節來到，外孫女———我，又一次站立在老人的墓前，隨著裊裊青煙的升起，午夜的街頭，老人那瞿瘦的身影又一次在我的眼前漸漸地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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