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水的優美散文

2021-06-29 散文

　　水原本是沒有顏色的，水走過的地方日久生了銹，就襯得水有了顏色。但白色的水仍可看作不失本色吧。

　　水原本也是沒有聲音的，水隨隨意意地往前流著，遇到石頭、土坎之類的東西，水不想停住，接接續續用身子骨去撞，那些個攔路的硬家伙都被柔軟的水作了樂器，一路敲打出強強弱弱的聲音來。水聲總是極美，極耐聽的。尤其是這樣清清淡淡的水所發出，在月明星稀的夏夜，在空寂的大山深處。

　　正是黃昏日落的時候，我們乘著汽車向一條山溝里走，溝口處見到一個不大不小的水塘，一群山里女子說笑中搓揉著滿池金輝，水里雪白的鴨鵝陪伴著戲水的孩子們，光膀子的男人們吸著煙靜靜地蹲在池邊。都覺得這景色挺不錯，但并沒怎么在意。又須著一條土路往里走，路邊一道水嘩嘩淌著。后來車拐了一下，上了布滿卵石的灘地，貼窗四下里找，水卻斷了。就想，那水是雨水蓄積、山洪匯集的吧。

　　駐進村部院子，痛飲酒、高頌唐詩宋詞，朗笑去日憂煩、今日豪情，亂侃文壇舊話、新書優劣，都剝除偽裝，放浪形骸，幾番喧囂。終覺得累了，一輪素月籠一院沉寂。此時才聽到嗚嗚咽咽從從容容的水聲，作了主奏。說去洗洗，就脖子上搭一條毛巾，尋白亮亮的一線走。到了水邊，見一地銀輝反而暗了。撩水將頭臉洗了，將身子洗了，將一路風塵洗了，將積存的燥熱洗了，光溜溜回屋里去，只剩一道白水輕輕地響在夢中。

　　晨被鳥雀喚起，仍按昨夜的路線去尋那道白水，水卻不見了，腳下只剩半干不濕的卵石和水走過留下的足跡。失望間往遠處看，幾十米處，沐著朝陽，清清淺淺的水又自自在在涌淌著呢。又一天早起，出大門便想斜插過去，沒想到腳下一涼，水又不聲不響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望著水柔滑地漫過腳面，心里癢癢地就有些怪異了。去問當地百姓，說這水一直就是這個樣子，不論冬夏，不管旱澇，總是時隱時顯卻永不斷線兒，雨天不作汪洋不掀波浪，旱時也不失靈動不肯斷流。在這里你看著只是一道小水溝而已，等走出幾十里才不知從哪里忽地涌上來，正經是一條不小的河呢。

　　從此知道自己雖每天都離不開水，卻并不真的懂水，真正懂得這水的或是水中的魚蝦，石頭，是水畔的茅草和于草葉間蹦跳鳴唱的蟲兒……洗臉就常常把臉洗紅了，一雙藏污納垢的腳卻再也不敢伸到水里去，更常常看水看得呆了。

　　這是怎樣一道白水呢，不滲綠的濃汁，不搽藍的胭脂，除去了花哨，拋棄了矯情，從而堅守著平淡的本色，是自然的平淡，是平淡的自然。便如多情而含蓄的姑娘，恬靜的外表下奔突著熾熱的情感，只需輕輕一個吻，便會使你刻骨銘心地感受到心房的灼燙；便如一首清雅素樸的小詩，很短很短的句子帶給你回味無窮的韻致。一遍遍誦讀，獲得的并非是什么震憾，而是那種讓人親切，舒坦的感動。借著這一道白水，讓人想到許許多多美好的東西＿＿月光下掛著夜露的小草，枝葉間蹦蹦跳跳的松鼠，校園里孩子們稚嫩的歌聲，大雜院中良善的關懷以及連二大炕上老鄉質樸的眼神這樣的'還未被沾污的流水，在如今實在是所剩不多了，真的難以尋覓，真的值得拿命來珍惜。

　　這是怎樣一道白水呢，沿著一路水跡我尋它的源頭，它引我到秀美的大山深處，見石縫間滴著水，是點點滴滴的源頭。從頂到底自葉至根，一點一滴一絲一縷一溪一瀑，一步一步走出山，該隱則潛，當顯則現，清清靜靜從從容容，是以無色為色，以無顯為顯，以無聲為聲。水滴著，滲著，水走著，使綠葉更翠，讓根須更豐碩，但水堅守著自己的原色。水走著自己內心的圖景，遇到干渴的土地，水去滋潤；遇到寒冷的禾苗，水去安慰；遇到堅硬的攔阻，水去沖擊；遇到惶惑的人們，水去憐憫……水聲不是水的聲音，嗚嗚咽咽的聲音是土地發出的，嘩嘩啦啦的聲音是石頭發出的，水只是走著，且盡量保持著沉默。多少故事就這樣發生了，多少歲月就這樣漂走了，多少周折就這樣隱沒了，多少心情就這樣匯集了，天地間唯一道清清淡淡白白亮亮的流水。

　　從此便無法忘懷這一道白水，即便是走在干涸的河床上，也能夠聽到它平平靜靜的水聲，感覺得到水流一下一下撞著心窩。這樣的沖撞使你不管離著它多遠，仍感到那水就清清亮亮地流在身邊，常常于煩躁的時候便平靜下來，于平靜的懷想佇望中領受白水的淘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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