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的散文

2021-06-24 散文

　　一群孩子上了戰場，最大十二歲，小的四歲。

　　一幫父母等待在場外，氣氛熱烈、焦灼、擔憂、徘徊、低談、接耳、失落、急不可耐，一一展盡男女的情緒，所有的激情停留在這一瞬。藍天白云下，微風舒卷，條幅紅紅飄飄，蕩慌了父母脆弱的情思，無人再寂寞，平靜付與溫風的悠游。

　　孩子的戰場，是誰造就？

　　我不知道，我也迷惘，場外心焦的氣勢，有我一份參與。

　　自從兒子學圍棋，無意中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煎熬，偶然發現兒子對圍棋有特殊的天賦，雖然學晚了些，但喜歡琴棋書畫的我，總希望兒子有一份君子的高雅氣度，有一份縝密的思維，于是，有了圍棋班，有了我三天兩頭的接送，披星戴月，風雨無阻，無悔無怨。

　　半年下來，小賽不斷，大賽拼搏，廝殺格斗中，煉就兒子金剛不壞身，也淘盡我的風度，方發現賽場內的兒子氣度從容，場外的我不算君子的磊落，我也不過是個普通的母親，平凡萎縮，輸贏牽動我的瘦心。

　　原以為只是培養一種興趣，多一些高雅的玩伴，陶冶古人般的情操，擁有竹君的清風亮節，不想淪落到戰場的較量，無情的搏斗，好友成對手，黑白的世界，除了輸贏，決定成敗，影響級別和段位，一切的閑談與平淡成了瞎扯和奢侈。

　　父母的等待，漫長平添幾分焦灼，當孩子們或高興或哭泣跑下樓梯，父母學會了察言觀色，有的是安慰，有的是訓責，全然不知道孩子在戰場內的苦戰與力挽狂瀾的糾結，小小的心靈倍受煎熬與苦楚，而我們不需要過程，只看重結果，輸了機會越來越少，贏了接近過關。級別與段位高于一切，痛苦漠視無睹，憂傷與我們無關，花錢加精力，你只能贏，不許輸，這大約是所有父母心底最深的期盼，只是口頭虛偽地說：沒關系，下一輪下好，集中精神，不怕！

　　然而真當孩子再一次輸時，即使是我也沉不住氣了，忍不住苛責：你平時下得好好的，怎么上了戰場，就不行了？

　　兒子委屈的看著我，默不吭聲，我不知道他心里承受多大的壓力，早晨的迫切幻想瞬間被現實砸得生疼，上午兩輪的輸，讓他學會了沉默。我答應過，無論輸贏，都會請他吃德克士，雖然請得不甘心，但是失言我做不到，不愿傷他的心，輸了再收回承諾，也是一種殘忍。

　　兒子快快樂樂的吃，一邊看著我勉強歡笑的臉，熱烈的說：媽媽，你放心，下午三輪我一定贏，不會再這么粗心小瞧對手了！

　　我不由笑了，為兒子的自信，也為兒子的心理承受能力，是啊，還有六輪呢，我怕什么？真正害怕的人應是兒子才對，因為他才是棋手，他面臨的戰場需要我堅強的后盾。

　　一場比賽，八輪決勝負。八次苦守，是父母的悲哀。操場上，大小車輛，五顏六色，各種氣派，如林高手，讓我感覺拼的不是棋手的本領而是父母的顏面。

　　那些高貴的衣著，頭仰八尺的驕顱，孩子輸一次氣憤一回，有些毫不客氣的人前批斗：你還有心思玩玩牌，想過下局怎么辦沒有？機會越來越少了，過不了關又得從頭學起！

　　五歲的小孩子原本玩得不亦樂乎，母親這一聲斥責他立即蔫了，呆呆地站著，看著母親那曾經溫柔的臉龐，有些不知所措，低著頭，嫩嫩的聲音矮矮地說：我不知道，我也想贏，我一定下好！

　　母親被父親拉到一旁，可能父親有些不高興她這樣的行為，有失身份。

　　我不好意思看下去，瞧得我渾身冒冷汗，因為我也這樣責怪過兒子，兒子也是這樣蔫蔫的神情，她的樣子像一面鏡子照出我清高的靈魂也不過如此而已。

　　我也不比誰高貴，我也不強過任何一位虛榮的母親。孩子的輸贏，讓我撿到自己的脆弱，失敗面前也是不堪一擊。我不能面對這樣的自己，太過矜持與驕傲，總以為兒子優秀到不會讓我失望，所以容不得他偶爾失誤，即使真輸又能如何，難道吃了他不成？

　　下午三輪，兒子果然都贏，看他那樣的高興和自豪，我更為自己上午的態度而感到羞恥，我等不及結果就自己先敗了，敗在兒子小小的失敗里。這場戰場讓我深思，要學會做一個合格的母親真是不容易，想做氣度華貴的母親更難。

　　第二天的三輪決定勝負，輸者只有下回再升級和升段，而有些孩子已經接連輸了五輪，即使再贏已經沒有機會了，但沒有孩子放棄，堅持到最后是棋手的責任，這是教練和父母一再交待的，這是大人的人生哲學，哪怕哭著也要下到最后一顆棋子。

　　兒子兩個最好的朋友輸在他的手里，隨機抽取的棋手，在戰場上沒有朋友，只有對手，雙方執著黑白，線路縱橫的棋盤上，就是他們的無情戰場，這是他們平日里百回千回對殺鍛煉出來的狀態。但兒子也替他們焦急，他自己僥幸過了關，他不舍朋友們過不了，怕他們輸，所以兒子雖然早早出來，但他堅持要等他們的消息。

　　我陪他一起等，那兩個孩子出來了，沮喪著臉，最后一回的希望破滅了，好在沒有哭泣，我不至于太難受，但我心里明白，這兩個小家伙一定想哭，也許在人后，也許回到家，也許晚上躲在被子里。緊跟著樓梯上下來一個漂亮的小女孩，長長的兩根小辮子一甩一甩的.，很美麗，但她眼淚掛得長長的，讓我凄酸，看樣子就知道是輸了，不能過關。這兩天見夠了哭泣的孩子們，無論小男孩小女孩，輸了唯一能發泄委屈的就是哭泣，眼淚可以讓他們平衡一下心態，然后再飽滿激情去進行下一輪更為殘酷的廝殺。我佩服這些孩子，小小的心靈倍受失敗與期待的煎熬，為了喜歡的圍棋，為了熱愛的興趣，一次次勇敢走向戰場，義無反顧，輸了只是哭一哭，回頭還是燦笑。

　　是誰造就了這樣的戰場？無聲無息，強食弱者。沒有硝煙的戰場。好像不是父母，也好像不是孩子，那是誰？我也不知道，迷惘而無奈。

　　晚上回家對老公報告喜訊，談到那些哭泣的孩子，我感嘆：好在兒子昨天輸了兩盤沒哭，這孩子承受能力不錯。

　　兒子準備上床睡覺了，跳下來歪著頭說：你怎么知道我沒哭？下樓梯時我哭了一會兒，那個對手是我的手下敗將，輸給我五回，我以為自己穩贏他，誰知道他使詐，我又沒有證據，只好認輸了，我哭了一會兒，擦干了淚，怕別人看見說我沒出息。

　　我愕然，我不知道我的兒子也哭過，悄悄地哭，悄悄地承受失敗的痛苦，我突然發現自己真是悲哀得可恥。

　　看著熟睡中的兒子，我輕輕親吻一下他疲累的臉龐，八輪苦戰，終于搏得勝利，但也付出了我意想不到的代價，一向歡笑活潑陽光的兒子也知道為了失敗而偷偷哭泣。

　　私下里，我卻曾經為了所謂的輸贏而生悶氣，兒子已經盡力了，我應該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人上還有人上人，說時高尚，真遇上，也只是不愿面對事實，逃避失敗的根源，遷怒無辜的靈魂。

　　孩子的戰場，像一張測試紙，真正檢驗父母的氣度和心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