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芳的夜雨散文

2022-09-28 散文

　　梧桐樹很少開花，在我已經中的那些年，家鄉的梧桐總是花瓣紛飛。

　　梧桐花開了，它的淡淡的香氣在絲絲縷縷擴散。梧桐花落了，如雪如霜。我愛梧桐花，因為它給了我一個美麗的記憶。這是一個到處都是梧桐花飄香的季節。在我們江南的小山丘上滿山遍野都開著潔白如雪、清香四溢的的小梧桐花。在農戶們的小庭院里，那些家種的梧桐灌木上也開滿了一朵朵濃香溢沁，狀若白木槿樣的大梧桐花。在農貿集市上也擺滿了大藍小藍待售的梧桐花，有的剛采下山還是鮮活馨香的；有的已經過沸水燙泡成半熟而蔫黃了的。這些都是用來當菜肴吃的。雖然，梧桐花可以做成一道風味不錯的農家菜，但是，看到這些原本是鮮活潔潤的梧桐花被折騰得這副蔫熟了的模樣，心里總覺得惋惜，不免產生一種惜花憐玉般的感覺。

　　在這個時節里，更讓人覺得是一道亮麗風景的是那些一手拎著盛滿梧桐花的竹藍子，另一只手拈舉著一朵潔白如絮的大梧桐花，穿棱于大街小巷，口里不斷叫喊著：“買梧桐花喲……”的村姑。她們衣著樸素，身影輕盈，頭上戴著一頂笠帽，笑臉盈盈逢人便問，“梧桐花買不？”那一串串的清脆叫買聲，那一縷縷的梧桐花的香味，總是回蕩和飄逸在幽深的小巷里，并不時地隨風潛入千家萬戶，這真是一幅很美的村姑賣花圖。

　　那樣的一個夏天不是我記憶中的任何一個。它屬于一種印記，一種被陽光猛烈照射之后眼前出現的短暫而溫柔的黑色眩暈。它在消逝的話語和潮濕的幻覺之間游走，最后停留在我的手心，成為一個秘密。或者我成為它手中的一條掌紋。

　　在那個夏天里我還是一個小孩子。我新鮮潔凈，擁有一個孩子所有的特點。我是一縷剛剛誕生的蓬松柔軟的蒸汽。

　　那一年我15歲。15歲的夏天。炎熱的天氣使人昏昏欲睡。于是所有的大人都午睡了之后，小孩子便如同咕嘟一聲破殼而出的果核。我們在正午強烈的陽光直射之下如魚得水，我們四處奔跑、玩耍、尖叫。臉頰，雙臂，赤裸的小腿，都有黑紅的陽光狠狠親吻過的痕跡。我們像種子一樣需要泥土、陽光和水，仿佛這樣就能長大。

　　盛夏安靜的午后。小孩子們不肯乖乖地睡午覺，就躡手躡腳地溜出來玩。我們在午后的陽光清風里面亂蹦亂跳。跳皮筋或者捉迷藏。在燦爛的陽光下面我們像被驚起的小鳥四處飛散。笑聲散落，空氣中漾起層層波光。

　　我是一個15歲的孩子。有明亮的眼睛和健康的笑容。我的短發像小男孩一樣的調皮。我最愛做的事情是和伙伴們一起四處玩耍游蕩。在熱烈的陽光下瞇起眼睛，看見的是一個孩子所有的快樂。

　　到處都是寶藏，都是流淌著的蜜糖和花朵。在半人高的草叢里，葉子是三個心形，放在嘴里咀嚼，有植物的清香和一種特殊的酸味。美味的野果往往藏在有刺的藤蔓中，殷紅的珊瑚珠子攢成的小球，在陽光下熠熠生光。我們躺在高而厚的草叢中，在草葉密密的覆蓋下呼吸那綠的飽含汁液的空氣，只要一閉上眼睛，便會有無數如蒲公英的絨毛般細密的聲音涌過來，那是花瓣在風中輕輕顫動，昆蟲們熙熙攘攘的戀愛，以及各種植物在陽光下伸著手臂瘋狂地生長。但是一睜開眼睛，這些聲音便消失了。夏日午后，一切那么安靜，包括遠方的風和頭頂上的流云。整個世界如同一個鮮甜多汁的果實，到處都是芬芳濃稠的汁液，將我們包裹的嚴嚴實實。

　　我們歡快地奔跑，玩著捉迷藏的游戲。那一天我一個人跑得最快最遠。同伴的聲音漸漸地遠去。我還在一個人飛一般狂奔。

　　知道四周變得安靜下來。我才知道我已經躲得遠遠的了。心里面萬分得意。環顧四處，發現這里恬靜怡人。高大的樹木，茂密的的草叢。風在遠處跳舞。我孩子的心莫名地變得寧靜。就地一滾，就舒服地滾進樹陰下高高的草叢里。植物的清香把我整個包圍。慢慢地，困意和香氣一起襲來。我不知不覺中閉上了眼睛。

　　等到我迷迷糊糊地醒來，睡眼惺忪中發現樹下有人影晃動。我想一定是同伴來找我。所以我的整個人都伏進草叢中。小心地偷眼看去，卻發現樹下站立的是一對少年。

　　高高的樹下有一對少年。高高瘦瘦的男孩，頭發長長的女孩。他們安靜地站在那里。一切那么恬然靜謐，像一幅畫般動人。

　　我不敢出聲。只是躲在草叢中，悄悄注視著美麗的畫面。我用懵懵懂懂的目光望著他們。孩子的朦朧的心里面，突然的，第一次被美好打動。

　　他們沒有語言。只是靜靜地對立。有時候抬起眼睛來，緩緩地笑著，我看見女孩的長發披下來，就好像是閃光的水流溫柔地流淌。少年的手指潔白而修長，將女孩長發輕輕撫摸。有淡淡的光澤，在指間流動破碎，發出清脆的聲音。

　　像清涼的雨滴，一滴一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我抬起頭看著天空。一片站湛藍。

　　月淺，燈深。詩冷，畫潮。歲月在奔跑，誰在催人老。我的笑，如生生不息的月光，長在心上，醉在酒里。紙上的詩碎成一只蝴蝶。只有它。能找到那把藏在星空里的梯子。渡過月光的翅翼。飛向夢里那條幽幽的小徑。守侯黃花滿地的記憶。天空，有青春盛放過的痕跡。梧桐花還在開，我還在。我還在動情的唱著，梧桐花，白花瓣。一朵花，一朵芬芳的心事……

　　后來，我記住了那個地方。知道了那棵高高的帶著清香的樹原來叫做梧桐樹。它開著很美很美的白色花朵。后來我也知道了，梧桐花代表愛情。

　　我開始在每個陽光燦爛的午后來到那里。我像一只安靜的小貓躲在草叢中，等待那一幕美麗的場景。

　　我沒有辦法解決我的行為。我孩子的心里，充滿了未明的不安與懵懂的罪惡。但是我無法停止。

　　這個秘密在我15歲那年的夏天里，成為了最關鍵和朦朧的旅程。我至今堅信，我是由那一刻開始，從一個小子長大成一個少女。

　　那一年我還只是一個15歲的小孩。我15歲，有明亮的眼睛，健康的笑容。我的短發像小男孩一樣的調皮。我們是長不大的孩子，瘋玩瘋跑瘋笑。

　　但是就在那個夏天以后，一天清晨我醒來，我發現我潔白的床單上有一抹刺目的鮮紅。我尖聲驚叫起來。

　　然后我似乎突然間悲傷地明白，那些瘋玩瘋鬧的日子，那些無知傻笑的日子，它們已經走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在又一個安靜的午后，一個人站在那棵樹下面哭泣。沒人知道是為什么。我哭了很久很久，直到后來，我抬起眼睛，看見陽光穿透樹葉的縫隙，是那么耀眼。一片光華之中，我微微地眩暈。眼前有金色的黑影在飛舞。

　　我真的長大了。我開始穿顏色的長長的布裙，用透明亮晶晶的唇膏，不再讓人家叫我“寶貝”，我覺得很難聽。我在書本上方方正正地寫上我的大名：果兒。

　　并且，我的頭發長的很長了。像細細水流一樣溫柔地伏在我的肩上，在陽光下有淡淡的光澤。是寂寞的光澤。我的頭發終于是長了，如同流水一樣柔順光滑的長發。但是卻沒有人撫摸。

　　我想起了一雙手，我15歲的時候就愛上了那雙手。然后我想著想著眼淚就會悄悄地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