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教育報 2002-10-25 石為華
讀杜威《明日之學校》，開篇第一句便是引述盧梭的話：“我們對于兒童毫無所知，只用我們錯誤的見解去辦教育，愈辦愈錯了。那些最聰明的著作家竭盡心力去討論一個人所應知道的是什么，卻不問一個兒童所能學習的是什么。”這句話在今天看來也不失為超凡脫俗、振聾發聵的精辟見解。杜威說，盧梭認為他的時代教育的敗壞，都是因為忽視或者完全不懂得兒童的發展。他指出，盧梭認定的教育應當根據受教育者的天賦能力，根據研究兒童以發現這些天賦能力的主張，是一切發展教育事業的努力的基調。杜威解釋說，教育不是把外面的東西強迫兒童或青年去吸收，而是要使人類與生俱來的能力得以發展，這是盧梭以來許多教育改革家竭力強調的主張。
這是該書《教育即自然發展》一章開頭開宗明義的話，是統攝全篇的中心和主旨。這個鮮明的思想是否仍是今天教育的核心問題，而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呢？今天的學校狀況，今天的所教所學，是否在這個問題上仍發生著重大失誤呢？我們是否仍舊“毫無所知”地走著杜威、盧梭所警告的“此路不通”的道路呢？
杜威正確指出了今天的教育家們仍不得不關注的問題：“未進學校以前的幾年，兒童的學習進行得快而且穩，因為這時的學習是和他們自身能力所提供的各種動機以及自身處境所促成的各項需要密切關聯著的。盧梭差不多是第一個認為學習是一種必需、它是自我保存和生長過程的一部分。如果我們要明白教育怎樣才能最有成效地進行，讓我們求助于兒童的經驗，在這里，學習是一種必需；而不是求助于學校里的實際做法，因為學校教育大部分是一種裝飾品，一種多余的東西，甚至竟是一種不受歡迎的強迫接受。”這里首先講了學校的一個重要現象：兒童入學前幾年的學習提高很快，而入學后不久便出現了發展的緩慢和停滯。這是學齡初期兒童發展中的一個突出現象。這是什么原因呢？杜威認為，兒童入學前幾年發展順利的事實給人們一個深刻啟迪：學習是一種必需，而不是強塞給兒童一些成年人需要的知識；學習不從兒童的心理和需求出發，這是學校的一個錯誤。
學校應采取什么樣的教學方式呢？杜威批評灌輸式教學只重視知識的積累和數量，而忽視個人的學習態度和方法。他提出：“啟發式的教學方法，則其所注重之點是要真切而廣泛地親自熟悉少數典型性的情境，以求掌握處理經驗中各項問題的方法，而不是要積累許多現成的知識。”這就十分明確地提出啟發式教學，用以反對流行的灌輸式教學。他和盧梭諷剌機械的復現式學習是“那光潔的頭腦僅僅如鏡子一樣”把所學東西反映了出來，是一種表面的、難于發現事物本質的學習。這種方式十分有害，“弄得學生思想混亂；使他把內心本來所有的一點把握失去了；他的辨別真偽的能力被傷害了。盧梭說：‘第一句叫學生記憶的意義不明的話，或者第一件叫他盲從而不讓他自己了解其意義的事物，就是使學生判斷力毀滅的開始。’”這樣的教學，今天又有多少！杜威說：“要避去那種重述現成公式的假學習，而用慢而穩的自行發現的方法去代替它。”我不知道這是否是后來的啟發式教學和發現學習的源頭，但這里都十分明確地闡述了它。可見啟發式教學的提倡至少已有100年的歷史，而我們今天的教師還難以完全明了它的意義和正確使用它。教學方式的革新歷程是何等艱巨啊！
杜威堅決反對把單純積累知識和教育等同起來，他說：“對于現行教育常有的批評，說教育不過是替大量雜亂的科目留下一種膚淺的印象，這個批語是公正的。但要補救這種弊病，卻不是回到那種機械貧乏的讀、寫、算的教學上去所能奏效，而是要放棄我們想把全部知識都列入課程以期‘包括一切’的狂熱愿望。我們必須除去這種有害無益的奢望，而代之以較好的理想：把少量典型性的經驗加以充分的運用，使學生掌握學習的工具，同時提供種種環境，使學生渴求更多的知識。”這多像針砭和糾正今天的教育時弊啊！杜威批判的這些100年前傳統教學的痼疾，仍在我們的教學實踐中頑固表現著。而杜威的結論“學校中求知識的真正目的，不在知識本身，而在學得制造知識以應需求的方法”，這更是近30年來廣為宣傳的思想，但學校實踐卻遠遠背離著這一目標運動著。顯而易見，這一目標的實現，尚需教育思想領域艱難的革新斗爭。
《明日之學校》見趙祥麟、王承緒編譯《杜威教育論著選》，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1981年1月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