邯鄲夏
聽說最近一個叫《皇帝的臥房為什么不超過十平米》的帖子在網上流傳很廣，也去翻閱了一下，覺得很有道理。
帖子大意是說，房子是會吸收人氣的。一個人要是睡在很大的屋子里，就要消耗自身太多的能量去填充這個空間。這對身體的損害可想而知，所以中國自古就有“屋大人少是兇屋”的說法。而皇帝的血肉之軀并不比常人好多少，為了保存體能，達到健康長壽的目的，皇帝也要睡在狹小的空間里。去過故宮的都知道，皇帝的臥房比我們普通人睡的屋子大不了多少。龍床，也遠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大。到蘇州十大園林，廣東四大名園去看，那些非富即貴的大人們的臥室都很狹小局促，也就是十多平米左右。
帖子還提到，龍床前還要放下兩道簾子，真正留給皇帝睡覺的地方就更小了。現代科學也證明，在小的空間里睡覺對健康更有利。
于是我想起了在我《寶玉外床辨》里爭論過的話題。我認為襲人晴雯值夜的時候，都是跟寶玉睡在一張床上的。我想，不只是一個人不能睡太大的屋子，一個人也同樣不能睡太大的床，尤其是賈府那些未成年的主子們。所以，不只是寶玉睡覺時床外邊要有人陪伴，黛玉探春等姑娘們也是一樣。
薛蟠出門之后，家里人太少，薛姨媽讓媳婦們并香菱皆把門鎖了，跟著自己睡覺。這恐怕不只是考慮到安全原因，也是為了吸聚人氣。人少，更不能住得太分散。
古人很相信風水之說，這恐怕也不能說是迷信。
賈母雖疼孫輩，牛乳蒸羊羔這種沒見過天日的東西也不會給他們吃。馬道婆也說過，老太太為寶玉在廟里點海燈，舍燈油太多了倒不好，怕寶玉禁不起，倒折了福。巧姐如此嬌貴，鳳姐還要找劉姥姥這樣的窮苦人給她起個名字，才能壓得住。怕寶玉不好養活，還要把他的名字寫在紙上，各處貼著叫萬人叫去。
我原來認為寶玉的臥室很大，因為襲人回家之后，晴雯麝月兩個人陪寶玉在里屋睡覺他還害怕，非得要一個人睡在身邊。看了這帖子忽然醒悟了，不是寶玉的臥房太大，而是寶玉膽子太小。晴雯跟王夫人撒謊說老太太嫌園里太空，大人少，寶玉害怕，讓自己過去看屋子，確實是合情合理。
又想起來黛玉進府時，把七八歲的寶玉一個人扔在外邊大床上睡覺，“奶娘丫頭統統不能在床上睡覺”的說法是多么的可笑。
說到黛玉進府，床鋪也是個有意思的問題。我開始一直想著是黛玉跟著賈母睡在里邊，寶玉睡在外邊。可直到寫這帖子之前，又仔細翻了原著，才發現錯了。賈母的安排是黛玉睡在最里邊原來寶玉睡覺的碧紗櫥內，寶玉則搬到碧紗櫥外的大床上，而賈母睡在更外邊套間的暖閣里。
我想不只是未成年的主子要貼身丫頭陪睡，成年的主子，尤其是女主子，也是不能獨臥的。最典型的就是賈璉送黛玉回南，鳳姐跟平兒燈下擁爐倦繡，濃熏繡被，二人屈指算賈璉行程的情景了。這是多么溫馨的一個畫面。你若非得讓平兒睡在鳳姐床前的腳踏板上，這實在是大煞風景。金桂讓香菱過來陪自己睡覺的時候，香菱肯定不會想到金桂會讓自己把鋪蓋鋪到地上。這本身就是對下人的一種羞辱，向來寬柔以待下人的賈府，做不出這等主子睡床奴才睡地的損事。
不要說丫頭們不配上主子的床，丫頭陪護在外頭才更能顯出主子們的尊貴。也不要說平兒陪鳳姐吃飯，只能坐半個身子，陪吃是主子的恩寵，陪睡則是奴才的職責。我不認為賈府這樣的人家需要通過作踐下人來抬高自己，那是爆發戶的行徑。奴才能有足夠的體面和尊嚴，長得是主子的臉。
最后還想說說紅樓里的炕。我從小生活在北方農村，炕和床一樣，都是用來睡覺的。一般是冬春睡炕，夏秋睡床。可在紅樓里，炕，更應該是一個會客的地方，跟北方農村的習俗大不相同。黛玉去拜見賈政，王夫人再四把黛玉往炕上讓，黛玉十分推讓。可見，能上炕的，還是相當尊貴的客人。。我曾經以為王夫人是讓黛玉坐到炕邊上，可仔細看原著，幾案座椅確實都是設在炕上。我搞不明白是，他們上炕，要脫鞋嗎？怡紅夜宴的炕，也本來就是寶玉吃飯的地方，而不是睡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