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報 王磊
切格瓦拉
一本據(jù)稱是切格瓦拉絕命詩抄的書，最近在墨西哥出版。這是在切格瓦拉遇難40周年的時刻，送給“切迷”們的一個小禮物。傳記作家泰沃說，格瓦拉生命最后時刻，在玻利維亞打游擊的戰(zhàn)斗間隙，經(jīng)常爬到樹上去抄詩。“他被抓住的時候，當兵的搜查了背包，發(fā)現(xiàn)兩個筆記本：一個記著與哈瓦那聯(lián)絡的密電碼，還有就是這個綠本子”。
這位“叢林游擊戰(zhàn)大師”被政府軍處死后，尸體擺放在一塊破木板上向人展示。在場的一位記者寫道：“他就這樣死了。當他們把防腐劑注入他半裸的臟兮兮的遺體，人群叫嚷著要看上一眼時，難以想像這個人曾是拉美了不起的人物之一�！蹦欠掌鱾飨聛�，場面氣氛凝重而神秘，許多人說，如同基督受難--39歲的格瓦拉死得純真無瑕。
40年后，切格瓦拉已不是一個人。他頭戴貝雷帽、嘴叼雪茄煙的形象，已成為最流行的大眾文化符號，它出現(xiàn)在T恤衫、打火機、酒瓶子、藝術作品、流行海報和拳王泰森的肚子上。“死后，他成為第三世界革命運動中的英雄和西方左翼運動的象征。這位戰(zhàn)士以一種幼稚的激進游擊戰(zhàn)，一種以卵擊石、視死如歸的氣概，成為當代最偉大的烏托邦戰(zhàn)士�！�--一本剛出版的名為《切語錄》的書這樣評價。書中說，“切，就是革命、烏托邦和青春的同義詞”。
格瓦拉的故事，總是以一種煽情的方式演繹，又充滿矛盾。出身于豐衣足食的中產(chǎn)階級家庭，卻依然投身于解放貧民的戰(zhàn)斗中；一生為哮喘病所困，卻成為最英勇善戰(zhàn)的叢林游擊大師；一個天生具有詩人氣質(zhì)的人，后來卻以一本教科書般的《游擊戰(zhàn)》流傳后世；曾冒險進行縱貫南美大陸的旅行，途中奇遇和艷遇無數(shù)，卻在旅途的終點開始了革命之路；一個阿根廷人，卻參加了解放古巴的革命戰(zhàn)爭，最終成為這個國家最高領導人之一；一個醫(yī)學畢業(yè)生，卻領導了古巴的經(jīng)濟建設，成為國家銀行行長、第一任工業(yè)部長；在事業(yè)和聲望處于人生頂峰的時候，他卻突然選擇“出走”，來到剛果領導游擊戰(zhàn)爭，失敗后又鉆到玻利維亞的叢林里，直到犧牲；喜歡抽雪茄煙、打高爾夫球、佩戴勞力士手表，這些“奢侈的愛好”，與他堅定的共產(chǎn)主義信仰、他的強烈抵制“物質(zhì)刺激”、他的包含些許清教徒主義成分的經(jīng)濟政策，看起來是那樣的對立。
他是個“情圣”，短暫一生，卻有N段可圈可點的“情史”�！拔野盐业哪莻�女伴引到湖畔，談了一會兒生物化學以后，我們雙方同意進行局部解剖學，我希望不要鬧到談論胚胎學的地步”，這是他在那段被稱為“荷爾蒙之旅”的南美之行途中寫下的日記。他在后來的革命征途中曾說，“盡管這可能很荒謬，但真正的革命是由偉大的愛所引導的。”有一些人證實，格瓦拉在埃及的時候，把煙花女子領進了酒店里。而他生命最后階段的“戀人”，一個叫做塔尼亞的雙重間諜，宣稱愛他，卻充當了告密者�！肚姓Z錄》評價說，“直到今天，格瓦拉都是個偉大的情感標本”。
敵視他的人也不得不欽佩他。冷戰(zhàn)年代的美國《時代》周刊曾說，“切是一位危險人物，他的臉上充滿著使婦女為之動心的傷感微笑。這種著裝使他與20世紀60年代那種革命激情與充滿北美大陸的反叛氣質(zhì)相吻合。美國的激進分子把他當成自己的目標與榜樣。即使那些整天在臺上嘶吼的搖滾歌手也是如此。因為沒有多少國家的最高領導人會像他一樣，性感、不拘一格，甚至有些放肆。這些都是執(zhí)政者與革命者令人難忘的形象，切輕易就做到了。”
被言說的格瓦拉，最終征服了言說者。幾十年后，切格瓦拉的存在，仿佛失去了其自身的真實涵義，他的人生被抽象成無數(shù)個片段，無數(shù)種意味，無數(shù)種符號，現(xiàn)代人被他的傳奇性折服的同時，懶得探究其真實性了。不斷重復的紀念活動本身，成為一個被抽空的儀式，其實是用來去遺忘的--很多人知道他如何死去，但沒人懂得他為何去死。
在北京，使館區(qū)附近有家叫做“A－che”的西餐廳，大廚來自古巴，燒得一手很棒的西班牙風味菜。“A－che”是格瓦拉在拉美地區(qū)的昵稱，餐館墻壁上掛著幾幅不同時期的格瓦拉肖像照。餐館的廣告語頗為“后現(xiàn)代”：A－Che切--加勒比海的燃情歲月／一個魅力革命家理想的終極地／一個狂野天才作家的靈魂歸宿／一個充滿良辰美景和混血姑娘的饕餮之鄉(xiāng)／一個激情音樂與舞蹈的浪漫國度--離天堂很“遠”，離快樂很近……
與烤大蝦和雞尾酒一起，格瓦拉的故事也一起被食客們大口吞進、被胃液消化了。真實的革命漸漸遠去，格瓦拉的激情在腦后盤旋，短暫的追憶讓人們暫時超越了凡俗的日常生活。
一位來這里品嘗過的網(wǎng)友的評論意味深長：A－che這個革命者，已經(jīng)成為消費時代的時尚符號，它給消費者提供了一個“生活在別處”的秘密通道。就這樣，失去了具體革命內(nèi)容的格瓦拉，卻成為了這個龐大體制中的人們寄托反抗、反叛夢想的偶像，進而被這個龐大體制加以利用，成為也僅僅成為消費符號。
對于一直致力于推翻這個“龐大體制”并為此獻出生命的切格瓦拉，可能再也沒有比這更具諷刺性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