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 2003-11-28 王力
廣東省人事廳近日下發了《關于深化我省中小學人事制度改革的意見》，對教師人事制度進行改革。據此，該省中小學校的教師全都要簽訂勞動合同，以前的終身制將不復存在。
采取以聘任制為核心的人事管理機制，是現代教育社會化的改革需求。對優秀老師采取低職高聘，對業績平平的老師高職低聘，讓不稱職的老師下崗待聘直至解除勞動合同，我舉雙手贊同。但有些問題不能不問：調整優化中小學教職工隊伍，競爭規則怎樣制定，如何監督？“下崗”的教師，都是不合格的嗎？教師的去留誰說了算？
我的疑問不是沒有根據的。合格教師“下崗”的相關新聞報道俯拾即是。有被公認教學能力很強、頗受學生愛戴，卻因舉報中考舞弊橫遭非法拘禁又被迫下崗的湘鄉市六中教師彭國東；有不在“自愿”捐資1萬元的“捐資助教志愿書”上簽字，就要失去被聘為教師機會的河北省正定縣北早現鄉的36名教師；有不買電腦為學校充數應付上級檢查，就要下崗的山東桓臺縣果里鎮中學的教師；還有完不成招生任務就或罰款或下崗，卻被校長認為“沒必要大驚小怪”的海口市海臺實驗學校的教師們……我絕不同情那些濫竽充數、誤人子弟的教師落選下崗，但我擔心的是，一些兢兢業業做好本職工作，對得起自己捧的飯碗的教師，是否也會有“朝不保夕”之憂？
眾所周知，現在許多中小學校實行的是校長負責制。實行校長負責制的本意是讓校長有職有權，以保證校長的政令暢通，提高行政效率。客觀地說，這條改革舉措從實行到現在，是起到了一定的積極作用的。它不僅大大調動了校長的辦學積極性，增加了學校的辦學自主權，減少了干部內耗，還為學校辦出個性特色提供了體制上的保證。然而，由于與之配套的管理制度不健全，它的種種弊端也逐一露出端倪：由于校長一人掌握了學校的人事、教學、財務各項大權，有些學校的校長負責制在實際操作過程中已經淪為校長專權制，阻礙了教育的進一步發展。譬如，有的校長人事權在手，以關系親疏來評估教師的身份待遇、物質待遇，順之者步步高升，逆之者飽受打擊，“讓你下崗”動輒成了某些人泄私憤的手段。在這樣的環境下，不諳世故、不拉關系的教師，即使一門心思放在本職工作上，也競不過八面玲瓏、逢迎諂媚之輩。有的校長財務權在握，為所欲為，視學校財產為自家財產。一邊是教師，辛苦工作、養家糊口小心籌算，一邊是校長，洋房、轎車俱全，出國考察不斷。眼看著國有資產大量流失，教師哪還有積極性去鉆研業務、積累學識？有的校長作風粗暴、獨斷專行，甚至濫用職權，肆意侵犯和踐踏教師的權益，教師受了憋屈也不敢言。有了這樣一群“夾著尾巴做人”的教師，談什么培養學生健全的人格？又如何來落實素質教育的長遠目標？
當然，應該說，大多數校長的素質是可以放心的。但在校長負責制的實施過程中，如果上下左右對校長權力毫無約束，缺乏切實有效的監督，那么校長負責制就很容易變為校長專權制。其實，所謂校長負責制，就像國企實行經理（廠長）負責制，其權力必須受董事會、監事會和職代會制衡一樣，并非應該由校長一人說了算。無論你實行什么“制”，職員作為公民依《憲法》賦權享有的參與民主管理的權利是不容非法剝奪的。
中小學教師“終身制”，曾被列為束縛教育發展的最大問題，廣東省率先改革打破桎梏，具有普遍的示范意義。但這個舉措最終能不能興利除弊，讓教師隊伍保持可持續發展的動力，還有待實踐檢驗。我想關鍵之一是，校長的權力能否得到公開、合理、有效的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