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報 2002-11-15 姜泓冰
有同事今年去讀研究生，開學初興興頭頭去上課，回來時有一點兒低落。其一大約是進了高校更明白自己到底有多老；其二，沒想到現在的研究生課堂比當年讀本科時規模還要龐大，預想中的一位師傅帶著仨倆徒弟于書齋里從容論道的待遇，熬到讀博士都不一定能攤上。
這幾天正趕上2003年碩士研究生考試報名日。各地高校幾乎都是一片人頭攢動，光是報名就得排上百米的隊---這個物資豐富的年代里，這樣擁擠排隊的場面，真是不多見。
是研究生招生名額控制得實在太緊了？未必。近兩年，研究生擴招的勢頭想擋也擋不住，雖然基數漸大，每年的增幅仍保持著兩位數水平。明年擴招比例高達30％。而有關名牌高校自主招收研究生、“讀研究生要自行繳費”等項改革更是在一年年切近。
但這高漲的數字比起報考者的熱情，依然只是小巫見大巫。據媒體報道，高校應屆生里，一些班竟有六七成學生去考研。我們身邊那些生于上世紀60年代和70年代的熟人，也越來越多忙著去“讀研”。
無論如何，應該為這股“考研熱”叫好的。但是，不久前進行的一項調查顯示，絕大多數考研者認為讀研主要是為了找份好工作，而非為了深入學習研究學問。在就業市場一片追逐高學歷熱潮的情形下，加之明年正趕上我國高校大規模擴招后第一屆大學生畢業，就業壓力劇增，這樣的目的自在情理之中。高學歷、好文憑越來越成了拿高薪、有好前程的一道門檻。今天，不論從政從商，隨便翻開一位成功人士的簡歷，十個有九個大抵非MBA即MA。這至少表明，我們在人才培養和尊重知識的價值觀方面取得了巨大成就和進步。在相當一部分人看來，知識經濟時代的榜樣大約就是“三高”：高學歷，而后高收入，以至高享受。
去年此時，在韓國一所名校的研究院里聽課，其中女生甚多。因知道那里的女性多數在結婚、生子后會成為專職母親，竊以為要做好母親，讀至本科足矣，因而在聊天時詢問一些女研究生，除了渴望事業成功者外，得到的回答是：念名校，拿高學歷，才可能成為那些擁有好職業、拿高薪的成功男士的妻子。所以，盡管要讀私立大學的研究生所費不貲，但凡女孩子考得上的，家長節衣縮食都愿供給。
一哂。
讀研做“嫁妝”，算是對于傳統的單純的做學問、寒窗苦讀觀念的一種沖撞和拓展。大力發展研究生教育，方向原也沒錯。但以我的理解，研究生教育本是為了培養高級、尖端人才而設，以我們目前的經濟發展階段，許多崗位根本不是非研究生不可，不宜過多普及推廣。如果讀研者不能對研究專業本身深感樂趣而悉心投入，很可能是對智力資源和金錢、時間的一段浪費。往大處說，不同于韓國女孩們，我們的研究生至今仍是公費為主，花的國家的錢。在我們這樣一個剛剛解決了溫飽、還有一大批人在為掃盲和“普九教育”而苦惱的國家，夸耀讀研人數比例多高，遠不如平實地說說我們怎樣保證每個娃娃都能上學、怎么使每個娃娃都愛讀書更值得自豪。
更重要的是，我不相信---我們的研究生師資力量可能在一日之間快速增長膨脹。你當然可以命名越來越多的博導、碩導，但是學問儲備、科研水平，這樣須坐冷板凳較真功夫的東西，決非一年兩年就可以如人所愿按招生比例高速成長的。缺了這一前提而大力發展出來的研究生教育，是不是真能培養出有真才實學和獨立見解的研究型人才，不摻雜水分，不是像MBA教育一樣遍地開花、被人譏為“M秕A”？
如果，大規模擴招后的研究生再出現就業難，是不是我們還得衍生出“考博熱”、或者干脆再“創造”一種新的更高級學歷以供大家“深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