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回家，看見母親行動己不再象之前那樣敏捷，兩鬢都己泛白。幾步樓梯己讓她氣喘吁吁，但始終掩飾不住因看到我而興奮的表情。忙碌地張羅著給我做喜歡吃的，還不停地說讓我坐下來休息。看著媽媽略有彎曲的背影，眼前又浮現媽媽年輕時高大的樣子，肩上挑著一擔豆子，還趕著一頭水牛健步如飛地從村頭走來——
我上初一的時候，因家里經營制散酒的小作坊倒閉，斷了生計的來源，我們一家人不得己又回到農村里，爸爸因此一撅不振，放不下身段做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人，所以田地里農活大都落到媽媽的肩上，媽媽沒有任何埋怨，默默地支撐起這個家。
剛回到村里，一無所有，什么都需要從頭開始。那種艱辛的日子現在真的無法想象，真不知是什么信念能讓媽媽支撐過來。記得因沒有錢買油，炒完紅薯葉的鍋底能見到一層薄薄的鹽，但不管怎么樣媽媽總能讓我們吃飽。
隨著種下的莊稼慢慢有了收成，日子較之前也漸漸好過了些。但父親卻不但沒有任何改變，反而迷念上了賭錢，總是幻想著能贏錢來改善他的生活，通常把媽媽辛苦勞作的血汗錢輸個精光，而最為可恨的是還會瞞著母親把一家人的口糧偷偷地拿到集鎮上去低價賣出，以換取賭資。
多次勸說無效后媽媽只能把家里稍可賣錢的東西都藏起來，或寄存到親戚家，為此父親不知吵了多少次，威脅了多少回，但媽媽從沒有退縮，目光中透出少有的.堅定。也因此在我少年時代里沒有感受到家庭的溫馨，這種紛爭一直伴隨著我初中畢業。
之前再為艱苦的日子，媽媽沒有流過一滴眼淚，沒有在我們面前報怨過一句對她命運的不公，但最后因一件事而澈底崩潰，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哭伴著我在外二十多年。
記得是我開始進入高中的時候，媽媽卻怎么也找不到她為我藏起來報名的學費，她以為是自己忘記放在什么地方了，幾乎把家都翻了一個遍，當她坐在房子中間發呆的時候，在一旁的父親輕聲說了一句：’不用找了，己經輸掉了。那一刻，媽媽近乎瘋狂，跳起來跟他拼命——當漸漸明白己于事無補的時候便坐在地上淚流不止，那種絕望的表情讓我至今不能忘懷。多少年后我才明白了一向堅毅的母親為什么在那一刻完全失控。因為她覺得是父親親手毀了她唯一的希望！讓她在那么多年所受的苦難、所作的努力都沒了結果！
從不愿意向別人低頭的母親開始到處向親鄰借錢，想幫我湊齊學費。但那時親友也沒有一個富裕的人，再或許是他們覺得我家己沒有任何希望，是怕媽媽還不起。我實在是看不下去媽媽在別人面前做出那謙卑的樣子，所以決定不再念下去，選擇南下廣東打工，希望能幫媽媽減輕一點生活的負擔，能讓媽媽直起身子。
當我離開村子的那天早上，天剛亮，父親在外打牌整夜未歸。媽媽獨自一人送我。她不停地囑咐我在外要如何照顧自己，而更多流露出來的是她覺得對我的愧疚。當我走出了很遠，媽媽還站在公路的那一頭，我知道媽媽不停地在那流淚，但我也找不到任何可以安慰的話語，只能咬著牙，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二十幾年過去了，媽媽還經常說對不起我，沒能讓我繼續念書。對我，她總覺得有無法彌補的愧疚。而實際上是我欠母親太多，為了兒女她吃了太多別人無法忍受的苦，獨自一人把兒女養大。更重要的是媽媽堅強的性格深深地影響了我，在我最困難的時候總能渡過，這是我一生用之不盡的財富。
曾多次打電話讓媽媽過來與我同住，但她總舍不下那片故土而拒絕。為此我在家鄉的集鎮上購置了房產、舖面，希望媽媽在老家也能過上穩定的日子。我常年在外地工作難得回一次家鄉，上了年紀的母親也越來越讓我放心不下。
看著眼前母親的背影，我只想說：’’媽媽，來生我還要做您的兒子——
寫于2009年11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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