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響起，是收廢品的秦師傅，昨天約好今天將舊冰箱抬走。看到他只身一人，我有些奇怪：“你一個人？”他說：“一個人。”看了看六十多歲，花白頭發的他，我搖了搖頭：“很重的。”他笑：“沒關系，慢慢挪就好了。請人幫忙要給錢的呢。”
與這個秦師傅交往有些年頭了。初次見他時，他推著小板車挨家挨戶收廢紙什么的。慢慢地，他換了人力三輪車，再到后來，換了電動三輪車，開始學著收舊電器，舊家具。
冰箱挪出房門后，他一步三挪向電梯走去。我知道這才是開始。因為小區的管理制度，他的電動三輪車只能停在小區門口，不許進來。這么一個笨重的大冰箱，他得用一根粗大的布繩捆綁在腰間，一步一個腳印向門口走去。不敢想像那個情景。關上門，我隨他一起進電梯。然后，出電梯時，讓他將冰箱放在電梯口，與我一起去小區門口，向保安再三請求。好在保安也是一個五十多歲老人，知道生活的艱辛，破例讓秦師傅將電動三輪車開進來，前提是我必須陪著送他出小區。38度高溫，我走一步都是汗。秦師傅卻滿心歡喜。一邊任由汗水流淌，一邊不停和我閑聊。
這么多年，這是他第一次向我說起他的家事。雖然自己也是年邁的老人，可是，上面卻還有癱瘓在床的老母，由于生活不能自理，他的結發妻便不能出外謀生，只能早早歇下肩上的.那副生活重擔。為了生活，這些年，他什么都做過，賣早點，當建筑工地上的小工，做家政，當清潔工。也是在當清潔工的時候，他發現收廢品是一本萬利的事，并且自由，可隨時照顧老母突加重的病情。
“這些工作都很辛苦。”我說。
“做什么事不辛苦呢？”他笑：“能辛苦是福，現在我母親倒想辛苦，可是她不能呀。”
“能辛苦是福。”正咀嚼著秦師傅的話，收到小侄女的信息，還是兩個字“糾結。”
小侄女今年高三，從小飯來張口，衣來伸手。弟弟對她嬌寵，從不知辛苦為何物。早幾天歡天喜地，因為如愿考上了本科。這幾天卻又愁眉苦臉，只為選志愿。首選是建筑，誰知一番打聽，得出一個結論：這個專業以后工作辛苦！第二選是醫科大學，再一打聽，這個專業工作倒沒那么辛苦。可是，學習時辛苦，僅是那些專業術語就要讓人頭昏腦脹。
我問，那你有沒有更喜歡的第三志愿？她頭搖得像拔浪鼓，一問三不知。
這些日子，她天天在家睡覺，玩手機。而她工作繁忙的父親，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夾著報考志愿方面的資料，不是電腦查詢，就是親友間咨詢。馬不停蹄，愁緒滿懷。
“能夠辛苦學習，是一種福氣。因為還有許多孩子沒法上大學，想辛苦學而不能。能夠辛苦工作也是一種福氣，因為這世上有很多人想工作，因為自身的，或身體缺陷，或年邁體弱而不能。”想起秦師傅，我開導著小侄女。
現在的孩子，舉在頭上怕嚇著，含在嘴中怕化了。嬌寵的結果是依賴性重，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不知道應該做些什么？不知道讀書是自己的事，路還得自己走。最主要的是不知道越努力越幸運的道理。一個步子還沒邁開，先問辛不辛苦。
世上哪有不辛苦的工作呢？
人活著，不就是為辛苦么？能辛苦，證明你有實現人生價值的機會。正如秦師傅所說，他母親倒是想辛苦，卻已是不可能。珍惜辛苦，享受辛苦，那么世上還有什么路能難倒自己？有什么樣的夢想不能實現？
我不知道小侄女聽懂沒有？我想，這個暑假我最需要做的事是說服弟弟，讓小侄女學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是學做一湯一粥。讓她體會辛苦之后的快樂，辛苦之后的成就感。我想，這比上任何大學都受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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