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林舅美文

2021-06-14 經典美文

　　茂林舅是母親已出了五福的堂弟，跟母親同齡，因比母親生日小，叫母親“二姐”。其實就“親戚”而言已沒有多少血緣關系，但善良的母親和鄰里們都相處的十分融洽，更何況是粘著親帶著拐呢。在我童年的記憶里，茂林舅經常在我家蹭飯，母親也經常送一些衣物給他和他們家的孩子們。

　　從我有記憶起，茂林舅家的生活就是十分困難的，他家有五個孩子，其中有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很早就輟學了。無論男孩還是女孩都經常在外面招惹是非，沒有文化的茂林舅經常大打出手，搞的家里也雞犬不寧的，因生活的困窘和兒女的不省心茂林舅顯得特別的蒼老，嚴重的老關節炎致使他走路一瘸一拐的，滿臉絡腮胡子，眼神里寫滿了對生活的無奈。舅媽長著一張鐵青的臉，鐵青的臉上布滿了雀斑，小眼睛，下巴上長著一顆大大的黑痣。齊耳短發用頭卡卡在腦后，頭卡上箍著做鞋用的無眼兒。把整張臉凸顯的特別的寡淡，很少見她的笑模樣，手上總掐著旱煙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被煙熏得黃黃的。身上也總是散發著極濃的煙草味。其實舅媽還是很和善的，但我的祖母說她的面相不旺夫。她特別的勤勞節儉，也十分的干凈整潔，無論怎么操持卻一直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

　　茂林舅特喜歡來我家串門，若趕上家里做好吃的，只要母親開口：在這吃吧！他就會毫不客氣的脫掉外衣和鞋子，極其興奮的盤腿坐在我父親的身旁，熟絡的拿起酒壺，將酒倒入白瓷盅里，極其幸福的與我的父親對飲。

　　茂林舅是我有生以來所見的唯一一個吃雞鴨鵝魚不吐骨頭的人，小時候一直疑他是否長著鐵齒鋼牙，無論是雞鴨鵝的骨頭還是魚刺，他統統會嚼碎咽到肚子里。起初以為他只嚼那種能夠嚼得動的軟骨頭，當我親眼見證他將雞腿的骨頭和尖利的魚刺嚼碎下咽后，不得不折服他那一口真正的“鐵齒鋼牙”！

　　要知道我們小的時候，每家每戶都不富裕，家里偶爾的改善伙食，還要有別人來分一杯羹，孩子們的心里都是極不舒服的，并且茂林舅的飯量特別的大，他一個人吃的東西要頂我家好幾口人。每每他酒足飯飽紅光滿面的離開我家，我們就會對母親發泄不滿的情緒。這時母親就會對我們說：你們少吃點好東西有什么了不起的.，又不會少長一塊肉，你們還小，吃好東西的日子還在后頭呢，你茂林舅家太困難了，讓他解解饞吧！這“饞”一解似乎就是好多年。

　　茂林舅何時終止去我家蹭飯，我已經記不清了。最后一次見茂林舅應該是九十年代末。那時他身體已成佝僂狀，溝壑縱橫的臉更顯滄桑，腳步也愈發的沉重。即使他的兒女們都已成了家，他依然沒有過上一天幸福舒坦的好日子。他偶爾會從小鎮西頭的家蹣跚著步履去小鎮的東頭看望我的母親，卻無論怎么挽留也不會在那吃飯，但母親依然會買一些吃的，讓他帶回家里吃。

　　茂林舅在七十出頭的年紀死于貧病交加，至死沒能淋漓盡致的享受一天幸福的生活。在他病重期間母親去探望他，據說兩條腿已腫脹得一彈即破的樣子，臉也辨別不出他本來的容貌，母親為此難過了許久，深深的感嘆：你茂林舅這一輩子啊！

　　其實對某些人而言生命的終結何嘗不是痛苦的終結！我無法知曉我那可憐的茂林舅在臨死之前是否依然貪生，是否依然留戀這個浸漫他辛酸往事的世界！但我猜想，他會留戀那些舊時光，以及在舊時光里與我父親細斟慢飲的幸福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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